话筒传出对方已挂断的机械嘟嘟声, 宋北左手捏住话筒,力道微微加重了些许。
他右手按住办公桌边缘,轻松惬意的笑脸褪去, 眉目拧上沉重,有片刻的失神。
最后, 宋北带着点失落地放下话筒, 窝回办公椅。他布满伤口和厚茧的手掌交握在一处,疲惫缓慢地压住前额。
宋北轻轻的、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地叹了口气。
“小宁。”
“小宁?”
警卫员推门而入:“首长, 我在。”
宋北手指按住眉心, 既然那件事还不能查探,就得先放一放了:“我让你办的事儿怎么样了?”
“放心团长。消息都传出去了,现在附近村子各种流言满天飞。通城早报那边我也打过电话了, 用的是村长家的电话。保准没人知道是您散布的消息。”
“那就好, 乌鸦那事儿,你说了吗?”吃饭能打发一些动物,可是, 动物要求不一,他宋团长就得按需分配。
他这边儿还有很多欠账没还, 必须得他亲自过问。
动物们可不像人, 欠了人的账, 宋团长还能厚脸皮地拖他一会儿。
没钱?你得等一等。杀了我, 那也没钱啊!
动物没有人的理智,它们只知道要账要账要账!这要是那些动物们等不耐烦了,铺天盖地地飞进基地里围追堵截地找他要账……画面太美好,宋团长想想都心里打哆嗦。
——被堵家门口要账、被当人质扣住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背锅宋心里苦啊。
宁警卫员咧嘴灿烂阳光地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竖起大拇指:“江大夫写的稿子, 文笔生动深刻,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文章。”
“嗯?”宋北微愣,他只让小宁私底下找人,悄默声地别闹出大动静。几个小战士写写稿子,投到通城报社去。
千万不能暴露出是基地散布的消息就成。小宁怎么找到江平头上了?
江平看似平易近人,实际上清高自傲,很难忽悠指使。
这次突然变成活雷锋了?
“是小白同志拿给我的。”小宁挠了挠脑袋,解释:“团长,这事儿我真的没跟别人说。”
他偷偷摸摸在背地里干这事,找的战友都很靠谱。大家都当成是私下活动,还以为小宁是想组织他们写民俗传奇呢。
小宁完全不知道白夏夏怎么知道的,那猫儿跟长了顺风耳一样,他们这边稿子没完成,猫儿直接拿了江平的稿子给他。
当时的小宁:黑人问号脸???
宋北无言以对:这猫儿已经混成基地百晓生了吗?各种正经不正经的消息都知道的比他还快。
何东缪个做政治思想工作的可能非常需要白夏夏这种能耐猫。
“团长,团长,出事了!!”一个文员匆匆跑上二楼,敲开宋北办公室。他跑得满头热汗,嘴上焦急喊着出事了,脸上居然还带着偃师不去的兴奋和稀罕劲儿:“您快去瞧瞧,军犬训练场那边来了好多动物!”
“钱主任叫我赶紧过来喊您呢! ”
虽然动物训练队缺动物缺资金,甚至连个完整编制都没整出来。但是,钱忠胜的确是基地动物训练办公室主任。
“谁、谁来了?”宋团长小心脏扑通通乱跳,隐隐有种后脖颈发凉的不安感。
居然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脑袋里自然而然冒出一个想法--说他不在?去吃饭?他头痛的老毛病犯了你们找老何去?
他应该定时定点儿搞个失踪,四处溜达下,来个狡兔三窟。他总是赖在办公室,总能被人找到……
冒出这念头以后,宋团长突然羞愧--老子当年打仗都不带怂的!居然被几只动物吓怕了!
“谁来了?”宋团长手握成拳咳嗽了声,自然而然地拖着椅子又往前坐了坐,威严开口:“瞧你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哪还有军人的沉稳! ”
“回去写八百字检讨!”
年轻文员讷讷认错,旁边的小宁疑惑地看了眼被团长按住的椅子把手--团长刚才,是想走吗?
年轻文员深呼吸,冷静下来,快速回答:“不是一只动物,是一群,刚才还霸占了军犬的训练场地。钱主任赶不走它们,怕出问题,就过来跟您报备下,想让您过去瞧瞧。”
基地跟好多动物接触过,钱忠胜应该是怕赶走了不该赶走的动物,才打报告的。
宋北撸袖子:“我去瞧瞧!”
军犬训练场地就是个泥沙坑,他知道的动物都对那种地方不感兴趣,肯定是不小心误闯进来的。
敢闯进他的地盘,就得好好教训!宋团长憋了一肚子气,打算教育下那些不懂事的家伙。
基地西南角。
相较于之前的坑洼泥地,这里又多了一排平房和训练用的部分器械。基地跟丛林间用简陋栅栏隔绝,栅栏上绑着铁丝网,用来阻拦小动物们。
不过这会儿,栅栏被挪开了,铁丝网也被从底部掀起,露出能容纳动物通过的空间。
钱忠胜忌惮地站在平常训练的泥沙坑旁,训练场上滚着七八只毛发乱蓬蓬、有些脏兮兮的小狼崽子。
狼崽子们欢快地跑来跑去,浑然将这里当成了它们的地盘,撒了欢地可劲造。
有大有小的狼崽们挤开了原本训练的预备小军犬们,特别强势霸道。
这会儿,军犬们已经按捺不住了,完全不顾钱忠胜的指令,一个个怒火中烧,扬着小脑袋呲牙示威。
它们跟泥坑里翻滚的小狼崽子们对峙后,军犬们冲进去跟侵略者撕咬滚成一团。
你咬我,我咬你,毛发飞扬,一撮撮地洒落在泥坑中。崽子们虽然小,牙齿却尖利得很。张开口,犬齿在阳光下泛着森森寒光,追逐着撕咬。
“小七!回来!”
“哎呦,我的个老天爷!”钱忠胜心疼地撮着牙花子,着急不已。
他不停地来回踱步打转,想把那群鸠占鹊巢的小狼崽子赶出去。
奈何,被咬断的简陋栅栏外立着七八只威风凛凛的大灰狼。
瞧着各个凶残,很多身上还带着血淋淋的伤口。
它们看似安静地蹲坐着,一双双幽深狼母都盯着嚎叫打架的小狼崽子们看。
这些鸠占鹊巢的家伙明显是群狼的心头宝。
钱忠胜试探性地靠近泥土坑边缘,栅栏外的大灰狼便会呼噜噜咆哮,警惕地压低上半身,显露出攻击的预备姿态。
钱忠胜便也不敢靠近了,憋屈地看着军犬和小狼崽子们在泥坑里咬成一团。
他等了好一会儿,远远瞧见宋北匆匆忙忙走来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疾冲上前。跟看见救星似的,急切地扯宋北胳膊:“团长,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咱们基地都成别人的了。”
宋北霸气挥手:“马上叫人,把……”后半截话被宋团长默默吞回肚子:“把它们照顾好。”
小宁差点笑出声,自从某只猫来了基地,首长的画风都变了。
钱忠胜:“???”你认真的?
“团长,别开玩笑了!你瞧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小狼崽子鸠占鹊巢,抢走了我们的训练场,还跟军犬打起来了……”钱忠胜话还未说完,头顶忽然有风声起。
宋北微微抬头,他们经过的梧桐树上落了三只威风凛凛的金雕。
中央的金雕眼神灵动,极具人性化地主动跟宋北扬了扬翅膀,似乎在跟老朋友打招呼,眼神很友好。
只有这只爪子下面空空荡荡,左右两边的金雕利爪下都抓着毛发柔软,未完全长成的金雕崽子。
宋团长眼前一黑,突然有不祥的预感,再也维持不住笑容,默默后退开。
可是,已经晚了!
“啾呜——”
“天,太漂亮了!”钱忠胜惊叹,目光完全被三只帅气威猛的金雕吸引:“这是鹰吗?”
金雕转动过脑袋,黑褐色羽毛似闪烁着光芒。它尖锐宛如钢铁的利爪突然松开了,明显还不会飞的金雕宝宝砰地摔在了后退的宋北脚边。
金雕眼睛咕噜噜转动:空降成功。
想跑却已经来不及的宋团长:“……”
“啾呜——”
金雕张开近两米长的翅膀,扶摇而起,直冲云霄。
余下两只金雕恋恋不舍地在头顶低空盘桓,发出人类听不懂的鸣叫声。
它们飞了两三圈,还是振翅离去。余留下鸣叫声回荡在人耳中,久久不去。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只留下了两只可爱的宝宝。
“啾——”
地上两只有些瘦弱的金雕宝宝眼睛雾蒙蒙的,努力拍打翅膀,想飞起来追上去。奈何它们飞得都像鸡,扑棱棱飞出去半米多高,就自由落体摔了个七荤八素。
它们眼睁睁看着飞鸟逐渐消失,在远方化为一个黑点。
还沉迷在金雕凶狠霸气的帅气里不能自拔的钱忠胜懵逼了,抬头又低头,看看两只像小鸡似的乱扑腾的金雕,张大嘴,倒吸一口凉气,指向宋北:“团长,你……”
“嗷呜~”
栅栏外的大灰狼也发出长长的狼吼声,咆哮声带起一连串的狼啸。
还扑腾在泥坑里的小狼崽子兴奋地嗷嗷乱叫,它们还小,却拼了命地叫着。
狗子们被刺激地汪汪,拖长尾音嘶吼。
跑了数日才到的山野深深看一眼懵懂不知的小狼崽子们,一瘸一拐地转身窜进丛林,背影果决,也如金雕一般消失不见。
其它的大灰狼蠢蠢欲动,似乎还对自己的孩子恋恋不舍,在栅栏外左右盘桓。
两只灰狼脑袋探进栅栏,看着一只瘦弱的小狼在泥土里打滚。钱忠胜生怕它们钻进来,提了一口气,两头狼却慢慢退去,夹着尾巴跳进茫茫山原。
同样的,留下了可爱的宝宝们。
钱忠胜懵逼了。
宋北头更痛了,心脏似乎也出了点小问题,开始抽痛:“???”
“团长你……”钱忠胜再傻,也看出点门道来了。
刚才那群灰狼等在这,却让小狼崽子跑进来,他还以为这些家伙是想鸠占鹊巢,过来抢地盘儿呢。心里还嘀咕:没听说狼会叫崽子抢地方。
合着,这是来找宋团长托孤来了。
他蹲这儿大半天,也没发现头顶藏着三只金雕。
这些动物见团长来了,是丢下孩子就跑啊。
“……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宋北气得肺都炸了,在泥坑跺出了重重的脚印子:“白夏夏!白夏夏呢?你给我滚出来!”
把他的基地当成动物育儿所了吗?
他这是研究型军事基地,不是动物繁育基地!
还有你钱忠胜!你那是什么眼神儿?!搞得老子好像是逼人家父子分离的人拐子一样!
我没想抢他们的孩子!
宋北左右环顾,咬牙切齿。今天这场面,铁定是白夏夏那小王八蛋搞的!
说好的就一两只小狼崽呢?说好的就只是喂饭呢 ?!
你现在不光包饭,还包义务教育了是?这泥坑里的,加上他脚边儿的,都能组个足球队了!
宋团团:惊喜太大,已经压不住想揍扁猫的手了!
一两只他可以接受,现在一下子来这么多,肉食的供应就是个问题!它们一天得吃掉多少战士的津贴?!
的确是机遇,可是,投入是巨大的。
“老钱啊!”宋团长手抵在嘴边儿,低低咳嗽了声:“我这可都是为你准备的!大惊喜!你天天跟我抱怨资金不足,购置的犬种可能不太适合做军犬。训练淘汰率也高,这些小家伙不一定能训练出一支完整的军犬队伍。这不,你瞧!我来给你送预备役了!”
“瞧瞧,瞧瞧!这精神头多好!!”钱忠胜沉默地看想抱着自己腿咬的小狼崽子,提着它后脖颈拎起来。
宋团长努力安利:“的!不要钱的,纯种的!你就喂它饭就成,偶尔也让它家长来探望探望。”
钱忠胜不说话,眼神幽幽盯着宋北看——你编,你继续编。
我看你还能憋出什么好屁来!
宋北揪起一只金雕,小家伙暴脾气地想啄他手背,却勾不到。
宋北有照顾第一只金雕宝宝的经验,捏着小家伙的姿态娴熟,他抬高了那只乱扑腾的金雕,一本正经:“来!纯种的!血统高贵的!”
“一般人都买不起的!”
“谁能有你这种待遇?谁能有?!其他军犬警犬训练基地都有合适的品种犬,那不算啥!训狗算什么,训狼才算本事!咱们这有更合适的,更贵的品种,叫那些基地都望尘莫及!”
妈的!狗东西卡着不给他分军犬,他自己训练!回头吓死你们!
钱忠胜嘴角抽搐,那金雕宝宝着不到宋北,抬起脑袋就想往钱忠胜身上啄。
那狠劲儿,带着金雕的野性和戾气。
钱忠胜敢保证,绝对能给他咬下一块肉。
钱忠胜眼疾手快,躲了开去,心累还心伤:“团长,您别跟我开玩笑了,我这是有正事儿呢!”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说认真的!”宋北:“咱们行动队的名字是什么?”
钱忠胜有气无力地躲避那契而不舍,想啄他肉的金雕宝宝:“特殊动物行动队呀!”
“对呀!动物!”宋北把金雕递过去:“以后,这就是你的动物了。动物!”
“咱们一夜暴富,开不开心?放心,你这边儿任务量增加,我会再调两个人给你打下手的。”
钱忠胜:“……”这他妈是打下手的问题吗?这他妈是我要违法犯罪的问题啊!
贵!的确贵!纯种的贵!能把你后半辈子搭进去的贵!
钱忠胜提着那只脾气暴躁的金雕宝宝:“团长,我是军犬训导员,没有养动物的经历,也没有训鹰驯狼的经验!”
宋北:“没事,咱这是联合培养,有专家帮忙教导你。”
“你放心。有小白在,这些狼崽子和金雕崽子闹不起太大的浪花,你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钱忠胜:“……”你这么一说,他突然就感觉后脖颈子凉嗖嗖的。
不过听宋北这么说,他也松了口气,有人帮忙就好,联合培养什么的一听就靠谱:“是哪边儿的专家,动物专家吗?”
宋北咳嗽了下,边大踏步往外走,边背对着他招了招手,大声回:“它爹妈。”
钱忠胜:“??”
懵逼茫然脸的钱主任低下脑袋,手里暴躁的小金雕发出啾啾啾的尖锐鸣叫声,尖利的喙直冲他面门。
“诶呦卧槽!”
“小郑,快过来帮忙。”钱忠胜和助理训导员手忙脚乱的照顾着刚进来的小崽子们,宋北趁机跑路。
宋团长跑出去老远,回头看:“没追上来?”
小宁:“团长,钱主任哪儿能真追上来。”人家还有好多崽崽要养呢,哪里像你。
宋团长沉着脸背着手,在基地里胡乱晃悠。
他面沉如水,脸像是暴雨天前的天空。阴沉沉的,过路的小战士们跟宋北打招呼时,心里都心惊胆战的。
宋北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对战士们而言就像是家里的长辈,从来不摆领导的架子。宋团长从来只骂干部,出了岔子,就是他们工作没做好。
今天,战士们跟团长打招呼,依旧能得到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里仿佛夹杂着雷霆万钧,随时有落脑门上的可能,战士们都给吓得不轻,匆匆忙忙跑了。
“小江,那小王八蛋呢!”
训练场边儿上的江平合上医书,微微摇头:“最近几天,我也没看见她。小白行踪飘忽不定,她不想被人找到,我们谁也找不到她。”
宋北本来打算继续走,突然想起什么,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眼江平,转移开了话题:“我记得你是特招进部队的,医生当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当兵来了?”
江大夫淡淡看他一眼,白大褂下的修长双腿交叠,翻着医书,用波澜不惊的语气道:“我爱国。”
宋北:“……”
江平膝盖上放着兽医学,抬了抬镜框,目光放远。带着点儿遗憾地看着训练场上挥洒汗水的战士们,他们有在极速狂奔,有的落在了最后,依旧咬牙坚持。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男人这辈子没当过兵,没进过军营,总会觉得人生缺了点什么。团长,你说是不是?”江平笑吟吟望着那些年轻的小战士:“我错过了,想再抛头颅洒热血,却已经过了年少轻狂时。自己办不到,看看别人也是好的。”
“看着年轻的他们,便也会想起自己年轻时。”
江平偏头,金丝边眼镜下的眼眸柔和而又坚定。宋北失笑:“你才多大,就老气横秋的。”
“生命不在于长度,而在于宽度。”江平温声细语,随手放下医书,脑袋枕着交叠双手微微后仰靠上摇椅,“团长,你有话就直接说,能说的我告诉你,有些我不知道的你问我也没用,不用拐弯抹角。”
江平微微仰头,眼眸沉静如秋水,等着宋北。
“不愧是孟老的学生,够敏锐的你。”宋北被戳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一屁股坐下来。两个人看着训练场,宋北:“你认识邱宇吗?”
“南方军区的,想必没人不知道邱宇。”
江平:“少林寺里出来的,身手奇好。走南拳的路子,单论身手,连秦萧都差他一筹。”
江平:“团长,您如果想问四年前的案子,那就不必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见过邱宇两次,第二次是在手术室。”
宋北:“……”跟这种贼精的家伙说话,一点儿乐趣都没有。
宋团长被贼精的江大夫说跑了,他溜溜达达在基地里绕了一大圈儿,都没搜寻到猫的影子:“小宁,你说那贼猫是不是心虚偷溜走了?”
“可能。”您都打算找上门儿去找茬了,就白夏夏的性子。贼精贼精的家伙,闻风而动,能不提前跑路吗?
以前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有热闹事情发生,猫总会准时冒头,趴在某个房梁上凑热闹。凑得不亦乐乎,今儿个却是杳无踪迹,彻底消失了。
铁定是知晓没好事儿发生,可能要带小崽崽,猫儿就提前跑了呗。
宋北屡遭挫折,心情沉郁地向北走。
“团长,方向错了。”
“咱们去研究大楼,找刘老。”
翠莲山的事情闹大,他为了降低白夏夏在这件事情中的影响,故意散播各种夸大的谣言。
把这案子传得真假难辨,从动物们格外有灵性,因为毒贩子们暗地里猎杀野生动物们上门复仇到乌鸦引路,各种动物集体暴动……
总而言之,就是将那天的事情往最离谱邪乎的方向传。编成类似于民俗传说之类的故事。
当一些真实发生的事情被传得神乎其神,邪乎到一听就是假的,让人不敢相信时,大部分人会下意识将这件事当成以讹传讹的假消息。
如此一来,很多人都会对有关翠莲山的事情降低信任感,也降低翠莲山动物们的热度。
动物们被特殊关注,不是好事,只会招致灾祸。
研究大楼把守严密,长年累月有警卫守着,有些地方只能特定的高级科学家和研究员进入,连宋北想进入都得提前打招呼。
“宋团长,刘老去实验室了,我先带您去办公室等一会儿。”
宋北看了眼标着一号实验室的走廊,转身,大踏步离去。
于是,便也没注意到走廊里一闪而逝的雪白毛绒绒。
“不好不好,不好!”团团居然追到这里来逮她了!
白夏夏慌乱地从走廊里窜出来,探头探脑,决定先去刘老爷子的办公室躲一躲,避避风头。
刘老爷子的办公室一般人不敢闯,白夏夏只当宋北是来实验室找刘老爷子的,下意识抄了近路,跑进办公室。
猫前脚趴到了木质沙发椅上,后脚听见了房门的喀哒声,还有熟悉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啊!!不好!自投罗网了!
助理研究员引着宋北进办公室,笑着给他准备了茶水。没多久,头发花白、国字脸方正的老爷子拿着大茶缸子推开门,龙行虎步地进了办公室。
宋北主动迎上去:“刘老。”
老爷子四下看了眼,没发现那伶俐的小家伙,脸上就有点儿失望。他到沙发上坐下,抬手示意宋北跟着坐下:“小宋啊,有事儿吗?”
宋北简单将翠莲山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前因后果都讲了个明白:“是这样的,刘老,我个人觉得小白是留在咱们基地最合适,基地发展也需要它……”
宋团长长篇大论,从各个方向各个角度,讲明白了要害利弊。
宋北没打弯弯绕,立场鲜明地表达了来意,一点儿也不委婉。他很清楚在这种年过花甲、历经过岁月沧桑大变革的老爷子跟前,千万别想耍什么心眼子。
他们心里都明白着呢。
“你的想法很不错。”刘兴华喝了口茶水:“咱们这边儿有基础,也有这个先天条件,最应该……”
“彭!”
宋北警觉地站了起来,眼神如刀,还以为是有人躲在办公室里偷听呢。循着动静望去,发现是办公桌抽屉摔在了地上。
抽屉里爬出熟悉的猫儿,龇牙咧嘴地用爪摸自己摔疼的屁股,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惨兮兮的:“诶呦喂~”
疼死啦!
“你这小家伙,怎么什么地方都乱钻?”
宋北正想过去把那猫揪起来,旁边儿的刘老爷子满脸心疼地抱起猫放上办公桌。手掌轻轻摸了摸猫脑袋,关切的不得了:“哪摔疼了?”
“小于,赶紧把小江叫过来瞧瞧。”
“看有没有磕到骨头。”
宋北也站到办公桌边:“白夏夏!”
“你整天闯祸!”宋北表情严肃,冷厉的不行,揪着猫耳朵就要把它拽过来。
白夏夏可怜巴巴,委屈极了,喉咙里发出低低弱弱的咪呜声。刘老爷子一看,心疼的不得了,重重一巴掌拍掉宋北揪猫耳朵的手,气呼呼瞪眼:“你干嘛呀,孩儿都摔成这样了,你还要骂她。孩儿多委屈啊!”
以为白夏夏不经允许钻进刘老办公室的宋团长有点儿懵,他瞅着那躲在刘老胳膊肘旁边,还锲而不舍叼棒棒糖啃的鸳鸯眼猫:“刘老,就摔了一下,猫摔摔打打的很正常……”
“你摔一下试试!”刘老打苍蝇似的拍掉宋北的手,赶紧把宋北推开:“你起开!戳这里,再吓着小白!”
“瞧给我们小白委屈的 ,哎呦,别哭别哭!”
“想吃糖,爷爷赶明儿再去给你买。”
“还想吃棒棒糖啊?好好好!”
宋团长看着某只得了小祖宗待遇的得意猫,眼皮子不安地跳了跳。
——亏他还费尽心思做了准备,想过来给猫弄点儿保障。
他不想让白夏夏离开基地,有想保护白夏夏的原因,也有为基地考虑的原因。
来之前,他还担心刘老不愿意掺和这事儿,哪儿知道某只猫自己抱上了金大腿。
你这抱大腿的速度是不是快了点儿?!他都搁这儿快一年了,才混了个脸熟呢!
宋北头一次见到严肃板正刘老用这种语气讲话,居然还用叠词!
最后,刘老还是没叫江平过来给猫看,
白夏夏自己好了,欢乐地跳到茶几上,嘴里叼着那根棒棒陶蹲坐着,爪子边儿是刘老特意拿过来给猫玩儿的小玩意儿。
有些类似后世的电动玩具。
这玩具在九十年代很稀罕了,是刘老做实验随意鼓捣的附属品。
“哦,小宋,你刚才说到哪儿了?”
宋北默默看刘老亲自给白夏夏倒了杯热水,居然还用温度计试了试温度。
咋滴?还能给她烫着啊?!
刘老:“这猫啊,最好喝温热的水,不热不凉最好。”
宋北:“……”您自己都没活这么精细呢?!
刘老眯起眼,似乎看出了宋北想说啥。
刘老:“想说啥就说!咱又不是封建社会,大家有言论自由!”
宋团团:“……”我还是闭嘴,我觉得我啥也不用说了。
半小时后,刘老亲自送宋北出门。
宋团长心如止水,没有一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反正人刘老送的也不是他。
“哎,这个拿着啊,这个也拿着……”
“瞧你瘦的。”刘老心疼地大包小包给猫带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猫要出远门去上学了呢。
宋北再也忍不住了,某只肥猫好不容易减肥减下来,也才瘦了一斤:“刘老!这猫都快胖成猪了,哪里瘦了?”
白夏夏不说话,扁嘴耷拉下脑袋,委屈巴巴。刘老凶巴巴抢过宋北拽住的袋子:“说什么呢你?!孩子这是在长身体,长大了就好了!大了就不胖了!”
“别搭理他!咱们猫儿一点儿也不胖,长得可漂亮了!”
白夏夏:“咪啾~”
被凶了满脸的宋团长:“……”
白夏夏欢快地踩着小猫步走下台接,出了研究大楼的大门。
一扭脸儿,感觉到一道带着点儿杀气的眼神儿,白夏夏往后跳了跳,抬头,宋团长一脸不善地盯着自己:“行!你真行!”
“这才多久,你就成人心头宝啦?”居然都成大孙女了?!
雪白波斯猫得意地喵呜一声,挺起小胸脯,骄傲极了:“那是!我都快被你欺负到家了,能不找个金大腿抱着吗?”
一只野生波斯猫的森林生活诀窍——什么都能缺,缺不了金大腿!
身为一只猫,你想要活的好,就要清晰认知到谁才是一家之主。
家养的猫如此,人如此,她也如此。
聪明的猫会任由你欺负吗?不!胳膊拗不过大腿,踏干嘛去扭啊?她找一只更粗壮的金大腿抱着。
白夏夏可骄傲了,斜着眼儿看黑着脸的宋团长:“干嘛干嘛呀?”
“想找我岔?”
还没等宋北开口讲话,猫抬起爪,做出往研究大楼里走的架势,边走还边扭脸儿,茶茶地盯着宋北。
那意思——你敢凶我,我就敢去告状!
宋北:“……”
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已经不是从前的白夏夏了!”
抱了两个大塑料袋的小宁憋笑憋得脸都涨红了,他凑到宋北耳朵边儿上,压低了嗓音:“首长,要不咱先撤。”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干不过猫,就别硬拧着了,干上火。
刘老得敬着,咱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宋北仰天长叹:“这一天,太难过了。”
这只猫都能踩他脑袋顶上撒野了,这是什么世道啊!
白夏夏哼着小曲,喵叫声高高低低,雄赳赳气昂昂地踩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经过小宁时,贼霸气地挥了挥爪:“你!回头把我的零食和玩具都送到家属楼去。”
“啊~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啊~门外的灯笼露出红红的光景 ……”猫儿一跳一跳地走了,留下悲伤的宋团长哭笑不得。
小宁见宋团长迟迟不走,疑惑的催促:“团长,您还在等人吗?”
团长这表情也不太像被刘老拒绝,把事情搞砸的模样。
宋团长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说,我是不是该带这猫去趟军部?”
小宁:“??”
宋北:让这猫自己去军部厮混几天,指不定他连报告都不用打了,以后还能抱上猫的金大腿。从此,宋团团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宋北:“唉,这年头……人不如猫啊。”
小宁:“??”团长今天好像似乎格外多愁善感。
跑出去一段距离的白夏夏选了个隐蔽的地点,偷偷摸摸探过脑袋,见宋北还站在原地,仰头望着天空,眼神放空,仿佛在怀疑人生,猫用爪子捂住嘴偷笑:“小样的!”
跟我斗!
猫被压迫只是一时的。
你一个负责养猫的,还想压住猫儿?做梦。
白夏夏真不知道基地里的小狼崽子比预料中多了三倍,还多出来两只金雕宝宝。
猫不负责带娃,猫只负责玩耍。
白夏夏在基地里跟宋团团斗智斗勇,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翠莲山的动物们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状态,好似那天的大暴动只是昙花一现的梦境。
山下的通城却因为这桩因动物而起因,动物结束的案子陷入了热烈的大讨论。
通城公安本就紧张的警力雪上加霜,王局长几乎抽掉了所有能抽调的警力,在全市大排查大扫荡。
藏污纳垢的娱乐场所、各个在街头巷角晃荡的二道毒贩子。一个个跟翠莲山毒村子有买卖交易的不同买家……数年时间,这案子涉及的人实在太多了,抓都抓不过来。
连着好几天,从早晨到晚上,通城各市区都响着急促的警笛声,奔跑的武警和公安进入各个地方捉拿案犯。
如此之大的案件,轰动全省。
各家报纸的头版头条全是此案的相关报道记载,然而,除了警方和军方联动捉拿案犯。报纸上更多的居然是那些看似民俗故事般的小说桥段,是近乎奇迹的破案描写。
由于事关重大,加上案件还在侦破中,虽然余三九贩毒集团被警方摧枯拉朽地捣毁了制毒窝点,但主犯在逃,集团关键人物神秘莫测,身份直到现在还没暴露出来。到目前为止,李二龙还是他们抓到的最重量级的犯人。
这件案子,还没完呢!王局长担心事情泄露,再三警告下头人闭紧嘴巴。
媒体们得不到更加细节的案件信息,没有办法,只能将目光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是以,最近几日,通城当地报纸的标题大字号都显得格外像小说故事,民俗传说。
开玩笑似的。
“神奇乌鸦为破案指路,乌鸦出现到底是福是祸?”
“翠莲山制毒案中的神奇故事,它们为何暴动?”
“那些年,有关翠莲山的动物传说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