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苇脚边有两个定机位,??对她脸的还有两个机位,一个远机位本来已经让停了,梁平站起来指了一下个机位,??对耳返说:“让六号上机,??拍远景。”
六号摄影赶紧放下饭盒,一路小跑上机,??咽下后一口米饭,打开机器,戴耳返,对监视器边说:“收画面,??有了吗?”
监视器边是个摄像助理,说:“有了。你怎么又开机了?”
六号摄影:“别提了,??梁导让的。”
摄像助理要盯监视器,??不能到拍摄地看究竟,??只好看监视画面。27寸的电脑屏上分成三排小屏,??乃是近视的利器。
摄像助理用五百度的近视去凝神细观,发现……没有错,女主角她又没有按分镜本拍。
机位角度是照分镜本设的,??情绪表达不是。
分镜本上,女主角先是躲在草丛里,然后站起来,??放火。
现在,她是坐在草地上的,结就有一个机位画面就不对,本来应该能收到上半的,现在就收到一个头顶。
摄像助理:“……”
然后,他就看到个机位的镜头慢慢滑下来,??从漆黑的夜空落到了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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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
这个救场救好。
拍摄地里,一个摄影师趴在地上,匍匐前进靠近定机位的摄像机,把它小心翼翼的取下来,自己爬过去,扛起机器,再调整角度,用他十年的工作经验,顺滑如丝的把这一镜给救来了。
没有人让场中的女主角站起来换个位置,也没有人打断她,重新讨论重设机位。
摄影师趴在地上,看镜头中的柳苇,月亮映在她的睛里,漆黑的脸只能微微看清轮廓,一双睛在漆黑中水润反光,让人疑心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看错。
柳苇在笑。
笑先从睛里透出来了,嚣张厉害。
摄影师后脖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其实男人有一句话不敢说,他们是怕女人的。
不是漂亮的女人,不是地位高的女人,不是强壮的女人。
他们怕疯女人。
为疯女人会杀人,且一般都是杀男人。
这大概是刻在基里的东西吧。
再漂亮的美女,只要一疯,男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什么色心都不敢起了。
摄影师现在就是这个想法。
——这个女的疯了。
这个疯狂的神也让梁平疯了。
靠,人设又变了!
其实剧本里对秦青为什么会放火根本没有提出解释,为秦青这个人的人设就一点也不清楚,她在这个电影里根本没有层层递进的情。由于人人都熟知人贩,所以她哪怕人设不清楚,观众也不会看不懂。
在这里,人贩正在搜山,唯一一个保护她的人刚刚离开,她跑不动了,又累又饿,看就会被抓住了,此时她放火,观众们会自已脑补她的理由。
她想自尽?
她想报复?
她想跟人贩同归于尽?
有可能她烧完了没烧人贩,自己先被烧死了,毕竟在不熟悉的山里,还是夜里,她没有一点自救的本,此时放火,显就是不想活了。
梁平把女主角此时的情绪处理成“悲愤”,甚至不惜直接拿老电影中的镜头给柳苇做情绪借鉴,就是为了避免自-杀成为这个角色的标签。
跟悲愤相比,自杀太负面了。
虽然《夏日》也是一部不错的电影,可能比《武王传》更有利于演员塑造形象,梁平却根本没想让柳苇借《夏日》的角色立足,所以从到这个剧组起,他就没指点过她的演技,怎么演都行,不需要高光时刻。
为这个角色太容易跟现实联系在一起了。
演员需要接地气,也不能太接地气。演员与观众还是需要一点距离的,距离产生美。
所以,他希望柳苇在《武王传》里大放光采,在《夏日》里交上一份及格的答卷就行了。
柳苇现在把“秦青”的后这个举动演成了一个疯狂的女人。
她疯了,难道不正常吗?
正常,太正常了。
在经历过这样的之后,秦青怎么可能还是原来的天真女孩?
谁都想像到,她肯定会受伤害,会受影响,体上的伤好治,心灵上的伤害可能会跟随她一辈。
知道归知道,可观众们未必会想到这里,他们的思考会停留在秦青被救为止。
被救了,就好了,就结束了,就味这个女孩的悲惨遭遇到此为止。
可能会有人提出,女孩遇到这会受伤害,体和心灵都是。
观众会想,对啊对啊,确实是会这样。
可是,是什么样的伤害呢?
这就想像不出来了。
这不像车祸、跳楼、火灾,这样的伤害人们总是容易想像出后来,庞大的医疗支出、医疗美容费用等等。
柳苇现在就告诉他们。
这个女孩可能会变成一个疯。
片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去了,他们屏住了呼吸。
柳苇没有笑出一口大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脸上的表情就是在说“太好了,都去死吧!”
“我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
“你们都别想好过!”
她认认真真的、小心翼翼的点火。
打打火机,用手掌拢住,护住火苗,睛闪闪发亮,点了地上的一丛枯枝,然后用手护,用体挡住山风,静静的等它冒烟。
期间可能是心急,她又在附近找了几枝枯枝点火。点过几次后,竟然有了经验,她还会先扳断一枝看一看是不是枯的。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哪怕一开始不熟练,后面的动作就越来越迅速有效,一看就是个会总结经验的好学生。
梁平走到一台摄像机前看拍摄时间。
其实柳苇这一段的表演时间不长,也就三分多钟,包括前面她望夜空放松发呆。
她放弃逃走了。
她决心报复。
她放火。
山里的植物都是随便长的。柳苇挑中放火的这一片根本没有太高的树,树枝都是一米来高左右的矮灌木,细细的一枝,瘦巴巴的,随便抽几根枝桠,长几片孤零零的叶。
她挑中的几棵都开始冒烟了,有一枝火已经贴细细的枝开始燃起来了。
柳苇动作灵敏的闪开,环视一圈,第一次笑咧了嘴——还是无声的,然后调头跑了,一边跑一边头看几枝烧起来的树枝。
所有由摄影师操纵的机位都牢牢的追柳苇的动作,聚焦都在她的脸上,确切的说,是她的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充满恶的快-。
她跑出去之后,消防官兵们看看她,看看场上仍在空转的机器,提水龙头有些茫然。
要拍的人都跑么远了,能浇了吧。
终于,梁平一脸苦大仇深的叫了卡,请官兵们把刚放的火给浇灭了,谢谢大家的辛苦工作,今晚不会再拍了。
消防队长保持良好的警惕心:“真不拍了?这不还早吗?不是都拍三吗?刚只拍了一吧。”
梁平:“不拍了,已经拍好了。”
消防队长:“不会我走了,你们又悄悄拍吧。”
梁平:“我现在就叫他们解散。”
梁平说到做到,按耳返让工作人员收拾片场,收工。
现在刚刚八点半。
正在场上的摄影组、灯光组的组员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真收工啊?”
“真的?不加班了?”
“靠!还不到九点啊!!!”
梁平:“收工!各组收拾器材吧!”
全场狼叫欢呼,工作人员们的动作快了不止一倍。
梁平亲自送走消防官兵们,来的路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躲他走——生怕他再改主继续拍。
——只要老板不叫我,这活就不是我的!
所有人都在积极的掩耳盗铃,并迅速拉了微信小群,效率高超的分组、分班、分批撤退,完全达到了化整为零,分头行动的要点。
梁平没工夫管工作人员,他一路快走,赶到监视器里,摄影助理也茫然,看到他来赶紧站起来:“梁导,今天的拍摄计划不执行了吗?”
梁平草草点头:“嗯。刚拍的素材呢?导到盘里了吗?”
摄影助理:“正在走,快好了。”
梁平:“做好备份。”
摄影助理:“好的,梁导。”
梁平干脆坐下来,另外打开一台笔记本,拉一根线过来,先把柳苇刚后拍的一镜的素材拷过来,当然他只选了一个镜的素材,就是六号机,六号机是全景。
只拷一镜的话是快的,一分钟不到就拷过来了。
梁平戴上耳机,打开素材。
屏幕上,柳苇静静的坐在草地上,月光把她的一面照发白,另一面却看不清,黑乎乎的。
梁平这时看到柳苇的手上有动作,这是刚在现场没办法看全的。
太黑了,又是全景,看不是清楚。
他辨认了一下,发现她是在揪草。
不是一下下拔的揪法,是用手指绕草,绕到根部,再静静的把它给□□。看她的手臂好像没动,能看到肌肉动作是在不停的一下下使劲。
梁平一下就想到了“秦青”被绑起来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用手静静的做过什么小动作,这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手上却在做什么的,容易让人联想到她之前的遭遇。
然后她就站起来点火了。
全景看起来更清楚。
她的头发乱,蹲下来点火的时候,马尾辫的发梢在轻轻的晃,是有节奏的。
她在唱歌。
没有唱出声,可能是在心里唱。
她全上下都写满了开心。
配合她手中的打火机,“秦青”的形象会鲜的刻在观众的底。
不是个为轻信被拐的女大学生,反面典型。
是一个被残酷的手段在短时间里折磨疯了的女孩。
前者,观众会同情她,也会骂她。
后者,观众还是会同情她,他们也会到恐惧。
同受的恐惧。
什么样的折磨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逼疯一个人。
“我”遇到这样的会不会也会疯?
不怕疯的人,只有比她更疯的人。
看到这一幕不止是女性观众会代入,男性观众也会代入,虽然他们不会代入秦青的视角,他们会代入自己遇上一个疯女人的情况,结论就是:麻烦,尽量不要跟疯了的女人打交道。
柳苇点完火就跑了。全程四分二十几秒,她没有大哭大笑,也没有说一句话,连泪都没有掉一滴,她就是冷静的点了个火,然后就跑了。
看完这一幕的人不会有人认为她还是个正常人。
梁平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秦青”这个角色,在看完柳苇的演绎后,他想到了“被害者也会成为加害者”这个心理学和犯罪学上永恒的难题。
罪恶会传染。不止会传染到坏人上,也会传染到好人上,让原本是被害者的好人,在见识了罪恶的暴力与强大之后,转成了暴力与罪恶的信徒,投到罪恶中来。
唯一的办法只有消灭所有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