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杨诣修的父亲杨斯泰回国的飞机晚点,他便打电话回来说,直接在中转城市休息一晚再回家。
杨斯泰不回家,家庭聚餐的环节自然简单了许多。
杨诣修和尤漪漪两人直接快进到了回房睡觉的步骤。
尤漪漪倒是没有什么不习惯,在杨诣修失忆之前,他们有半年的时间里都是这么“演”的。
她本来就是演员出身,早就对扮演“豪门恩爱夫妻”驾轻就熟。
尤漪漪洗完澡,穿着吊带裙子,在卧房的阳台拿着吹风机吹头发。
杨诣修去阳光房找他母亲赵语芙。
赵语芙还在浇花,天气转凉,阳光房养的植物不再需要频繁浇灌,她最近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才会亲自过来给它们浇水。
杨诣修走进阳光房,轻轻扣了扣门,微压下颔喊道:“妈。”
赵语芙放下水壶,洗了洗手,动作优雅地将手指一根根仔细擦干,才走到茶几边,淡淡地笑了一下,说:“坐,我正好有点儿事想问问你。”
杨诣修拖开两把椅子,等赵语芙坐下了,他才坐下。
杨家家教很严格,哪怕他现在翱翔的高度,早已超越了父母的掌控,他也没有丢失掉杨家给的教养。
赵语芙是雍容华贵的长相,母子二人坐在一起,很明显看出,杨诣修优雅遗传自她。
但母子两个人别的气质截然不同。
杨诣修坐在那儿闲适冷淡,仿佛何时何地跟任何人交谈,他都一定是掌握全局的那位。
赵语芙则身上带着豪门贵妇与家长的严厉。
若剥开这一层,可能她也还是可能会存留有母亲的温柔。
赵语芙给自己倒了杯水,也给杨诣修倒了一杯。
谈话之前,适当的示好,有助于调和气氛。
她打量着杨诣修的眼神,试探着问道:“我听袁嫂说,你最近和漪漪好像吵架了?”
杨诣修眉头轻皱了一下,显然不太满意母亲插手自己的私事。
他稍直起身子,整个人瞬间挺拔许多。
阳光房的灯光是暖色的,母子两人的影子投在地面上尤其明显,杨诣修的身形,已经压过了赵语芙。
杨诣修双手微微交握,交错的骨节在昏黄的灯光下,颗颗白润如玉。
他说话的语气保持着一贯的尊重:“有些事,我现在不方便向您解释。”
至少得他自己先弄明白他和尤漪漪的关系,才好和父母说清楚前因后果。
赵语芙拧着眉毛,忍不住提醒:“杨诣修,你和漪漪才结婚半年,你不要跟我说,现在你就失去了耐心。”
豪门联姻又不是小孩儿过家家。
尤漪漪父母本就是商业联姻,强上加强。
尤家与她父亲何家,两家地位虽然都不如杨家,但放眼举国,尤、何两家也足以划入第二梯队的范围。
永霖集团还没有能力在不伤及自身的情况下,将两家大集团耍得团团转。
更何况尤漪漪的姐姐,现在也是南城举重若轻的人物了。
杨诣修对这些都很清楚。
只是他疑惑的点在于,为什么他母亲从来都是习惯连名带姓地叫他,却在称呼尤漪漪的时候,特意去掉了她的姓氏?
到底谁是亲生的?
赵语芙见杨诣修沉默,不由得搬出杨斯泰:“婚姻不是儿戏,你也知道,杨家跟尤家合作的旅游开发项目也已经启动了。这都是你爸的原话!”
“我知道。”
杨诣修无意识地端起赵语芙给他倒的一杯水,但他忘记自己现在手臂还不太用得上力。
赵语芙买的玻璃杯格外重,杨诣修手里的杯子在玻璃桌面上砸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气氛突然中断。
赵语芙被杨诣修给砸愣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儿子不可能是故意的。
只是她忽然意识到,有些话点到即止比较好,年轻人的事要年轻人自己去磨合。
赵语芙缓缓向椅子后面靠过去,语气温柔了很多,眼里满是本能的关心:“车祸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杨诣修喝了半杯水,解释道:“路面塌陷引起的交通事故,纯属意外。”
赵语芙得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顿时放下了心。
家大业大的,杨家旁支现在也不知道哪些人心怀鬼胎,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有的时候不得不阴谋论一下。
谈话进行到这里,母子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
但谁也没有觉得尴尬,他们一家子很多年都是这样相处的,大家都习惯了。
沟通事情倒是十分高效,但是关于情感的表达,少得可怜。
赵语芙有些乏力地站起身,明明丈夫交代她过来催生的,怎么感觉话题都没说到抱孙子上去,她就已经觉得提都不适合提了。
她心烦地扯了扯嘴角,说:“不早了,漪漪还在等你,你早点回去休息。”
杨诣修坐在藤椅上没动。
他轻轻摩挲着玻璃杯光滑透明的外壁,眉头一点一点地皱起来。
“妈。”
杨诣修抬起头问道:“我和尤漪漪……为什么会结婚?您和爸爸为什么会选她?”
仅仅是因为尤家、何家够资格跟他们家联姻吗?
但杨家已经不需要娶女人来锦上添花了。
赵语芙惊诧地看着杨诣修:“你自己追来的人,怎么现在反倒怪起我和你爸爸来了?谁教的你往长辈身上推卸责任?”
杨诣修不禁愕然,他自己挑的?
是他亲自追求的尤漪漪?
“……”
赵语芙高声指责道:“杨诣修,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爸爸开始不同意你跟漪漪闪婚,可你当初强硬地跟你爸爸对着干,又费尽心机哄我去替你说好话,给足尤家、何家体面,体体面面地和漪漪办了订婚宴,你全忘了?”
她当时还以为狗儿子终于开窍会哄老母亲开心了,谁知道全是为了娶媳妇儿装的罢了!
后来媳妇娶到手,那样的体贴就像昙花一现,再也没有了。
果然儿子都是替别人养的!
她十分后悔,年轻的时候没有生个女儿。
哪怕罚天价的超生款,也应该生的呀!
杨诣修人都傻了。
他坐在藤椅上石化了。
赵语芙更生气了,这怎么还学会装傻了?
真是妈妈的好大儿啊。
她忍不住揍了杨诣修,但也没舍得打他受伤的手,而是拿阳光房的小铲子,轻轻敲了一下他脑袋。
杨诣修看着赵语芙气急败坏,举着铲子的样子,再次愣住。
“……”
他的母亲,很少这样失态。
阳光房外,悄悄探进来一颗圆溜溜的黑脑袋。
尤漪漪一脸懵逼地看着一贯矜持端庄的婆婆,居然拿铲子殴打杨诣修。
她知道杨诣修和他爸妈每次谈话都像神仙打架,严肃的让人不自在。
但居然真的动起手来了?
这可是第一次。
赵语芙和杨诣修纷纷扭头看向偷窥者。
“……”
“……”
“……”
尤漪漪顶着一头蓬松的长头发,眨了眨眼,她感觉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妈,您继续。”
说完,她顺手把门给关上,躲了出去。
诶,其实也不怪婆婆忍不住打人。
杨诣修这人,有的时候就是气死人。
只能说,杨诣修多少有点活该。
让儿媳妇看到自己如此粗鲁的一面,赵语芙有点儿形象崩塌的尴尬。
她丢下小铲子,没好气地跟杨诣修说:“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自己的老婆你自己去解释!”
铲子“哐当”落在地上,杨诣修弯腰捡起来,好好儿搁在黑色的铁架子上。
他烦闷地捏了捏鼻梁,缓步回了房间。
这场谈话简直问了个寂寞。
除了得知,他可能真的喜欢过尤漪漪……
然而这并不是他想要的正确答案。
尤漪漪坐在卧室的单人沙发上,修长白皙的双腿,直直地翘在凳子上。
她拿一本杂志盖住了脸,避免了与杨诣修对视,用这样的行为来暗示他——
——你不用觉得丢脸,刚才你妈打你,我其实都没怎么看清楚。
——我长这么大也还在挨我妈的打,我们都一样。这没什么。
杨诣修直勾勾地看着尤漪漪欲盖拟彰的样子。
他本只想看她藏起来的脸,奈何她双腿白得晃眼,就在他视线范围内找足了存在感。
杨诣修的眼神便挪到了尤漪漪的大腿,一路走到小腿,再到脚腕——车祸后,第一次见她时候看到的红痕早就没有了。
那不安分的脚指头,白得跟珍珠似的,跟随着主人的心情逐颗拨动,格外抢眼。
尤漪漪听到没动静了,悄悄把杂志从脸上滑下来。
却看到,杨诣修冷淡的视线,有高度,会动似的,从他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处,斜向下地网过来。
将她整个人都网进一种不可逃脱的紧迫感里。
好紧张。
杨诣修莫名笑了一声。
因为尤漪漪的脸上,写满了:是的,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妈打你我全部都看到了!那又怎么样!
相处了不长的一段时间,他发现这个女人有点好,七情六欲上脸,装都不装。
商场波云诡谲,杨诣修见多了心思肮脏或者九曲十八弯的人。
尤漪漪这样的人,有一种特别的清爽。
尤漪漪也不知道杨诣修在解读自己。
她只知道杨诣修找了衣服去厕所洗澡,也就是说刚才的事情揭过了。
尤漪漪松了口气。
她只要假装忘记了,不要提起就好。
直到杨诣修洗了个一小时的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
尤漪漪一抬头,脸颊通红。
这男人没穿上衣,他身上还氤氲着薄薄的水汽,几柱水流顺着他的胸肌,流入腹肌分明的沟壑,滑落到更深幽的地方。
性感的要命。
尤漪漪的手机还在放一首说唱歌曲。
她却仿佛被人点了穴,不管歌曲旋律多么的强劲,她的四肢已经不会动了。
杨诣修淡淡睇她一眼,被水雾浸沙哑的清冷嗓音,迫面袭来:“跟我讲讲,以前的我们。”
尤漪漪吸了口冷气。
他的审问又来了。
她看着杨诣修的身体,脑子短暂地空白着。
怎么办,有点分不出脑子想出一个标准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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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