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忱停下手里的动作默了几秒,回复:“知道了,请他进来。”
高泓挂了电话赶紧站起来,倾身朝顾鑫年做了个“请”的动作。
顾鑫年冷冷看他一眼,似乎很不满他这个集团董事长来下级单位还要被通报。
进了总裁办公室,地毯上七零八落的散着一些泡沫纸。
难得见顾忱办公室里竟有些凌乱,顾鑫年愣了一下:“这是干什么?”
“我买了点东西。”
顾忱走过去,示意顾鑫年到沙发那边去坐。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顾忱开始沏茶。
“您怎么来了?”
“你不回家吃饭,那我只能来公司找你了。”
顾鑫年从包里拿出一盒茶叶,“前几天老唐送的,知道你喜欢茶,给你拿了一盒。”
顾忱浅笑着接过来,“不是我不回去,是最近工作太忙,实在没时间。”
“是吗?”
顾鑫年别有意味地看他一眼,“不是因为怪我?”
炉上的茶水开始沸腾,顾忱伸手拿起茶壶,给顾鑫年面前的杯子里倒上热茶,淡声道:“怎么会。”
顾鑫年拿起茶杯,叹了口气,“你啊,从小就是这样,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喝了口茶,继续道:“你别怪我,我知道这几年你在建设这边做得很好,现在不是说要赶你走,而是地产转型这块我很看好,陆北市场又大,我需要有能力又信得过的人来接手。除了你,我也想不到别人。你不要有什么情绪。”
顾忱抬头,波澜不惊地问:“谁说我有情绪?”
顾鑫年顿了顿,放下茶杯神色稍敛:“那你南铁的项目怎么一直不交?”
顾忱扯了扯嘴角。
他还奇怪顾鑫年怎么突然会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
南铁的项目是顾氏建设这几年在啃的一个大项目,花了他很多心血,眼看着就要谈下来的时候,他就收到了调任陆北的消息。
这个项目规模很大,涉及到的细节特别繁琐,光是整理资料就得需要很长时间,更何况还有后续的一些工作都没有完成。要快速交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他知道,自从他的调任状下来之后,顾钧那边就一直盯着这个项目,生怕他留下个烂摊子。
“哥跟你说的?”
顾鑫年知道顾忱心思缜密,也不否认,只道:“你也别怪你哥催,这个项目大家都很紧张,你这边该放手的就放手,要以大局为重。”
“我知道。”
顾忱不徐不疾,“一切都是正常流程,您放心。”
他不反驳,也不解释。
看上去听话,却总攒着一股韧劲。
顾鑫年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拍顾忱的手臂,“行,那我走了。”
送走顾鑫年,顾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短短十几分钟,他已经听清了顾鑫年的弦外之音——
懂事些,别跟你哥抢。
说是哥哥,其实顾钧也只比他大了一岁。
九岁时,他跟着靳娴来到顾家,这个几乎跟他同龄的“哥哥”对他就一直很冷淡。
那时,靳娴总劝他,说顾钧母亲早逝,他们又是后来人,要他多让着顾钧点。
两年后,靳娴生了顾廷,顾鑫年很高兴,对这个小儿子格外疼爱。
从此,顾忱既要照顾弟弟,又要让着哥哥。
顾家那些亲戚们也说,作为“外人”,顾鑫年对他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要他懂得“感恩”。
久而久之,他习惯了把事情装进心里,大家也习惯了他的“懂事”。
没有人再去关注,他到底要什么。
顾忱收回思绪,将刚刚顾鑫年拿过来的那盒茶叶放进一旁的柜子里,回头看到地上的泡沫纸,才想起来包裹还没拆完。
他拿起刀继续,又花了近十分钟,才看到黑色画筒终于露了出来。
取出画后刚松口气,一包用泡泡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又从画筒中央掉了出来。
顾忱叉起腰看着那包东西。
满眼无奈。
这到底是什么?
套娃吗?
他逐渐失去耐性,干脆拿着刀往泡泡纸上用力一划。
“哗啦”一声,一堆粉色糖果从包装袋里掉出来,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顾忱愣了一下。
弯腰仔细一看,全都是草莓软糖。
他车上那种。
粉红的包装袋上印着卡通猫咪头像。
正望着他笑。
他长吁一口气,觉得有些荒诞地摇了摇头,突然又笑了。
那丫头是真的以为他舍不得吃,给他买这么多,生怕他不够。
他随口的一句话,她却当了真。
-
辛歆的报名费终于赶在开班之前交了过去。她问起时,沈意眠怕她不好想,只说是找亲戚借的钱。
其实从上次她就看出来,只有她的画卖出去,辛歆表面没说什么,其实心里应该有些不好受。
培训班的课程时间排得满满当当,春节也只放了三天假。
忙忙碌碌间,一晃眼就到了开学。
开学第一周,班主任就公布了英德中学和顾氏建设合作的“萌芽基金”项目,鼓励班上经济有困难的同学报名参加。
英德中学每个年级设有四个艺术特长班,是江临招收艺术特长生最多的中学之一。
而“萌芽基金”就是顾氏建设和教育部针对艺术生学费高昂这个问题而发起的国家公益项目之一,早在去年就与英德中学接洽,终于赶在春节之前将项目细节定了下来。
为了保护学生们的自尊心,这次的报名都是采用匿名形式,由各班班主任私下联系审核,全程都不会泄漏给其他无关人员。
因此辛歆报名这事,私下里只有沈意眠知道。
这次报名的学生很多,远远超出了当初项目组预计的人数。考虑到中高考在即,项目组最终决定将这一期的“萌芽基金”优先给予毕业班的学生。
名单定下来之后,顾氏建设宣传部部长马上将终稿发给总裁办报批。
但顾忱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去陆北之前的交接工作,那封申请审核的邮件躺在他的邮箱里,一直是未读状态。
宣传部部长小心翼翼地去问总助高泓,高泓见顾忱忙得连饭都不能按时吃,只能在电梯里抽空问他:“顾总,那个「萌芽基金」项目名单下来了,宣传部那边等着批。您要是没时间,我来处理?”
顾忱手上项目太多,一时不知道他说的哪件事,问他:“哪个项目?”
高泓跟着他走出电梯,“就是跟英德中学合作的那个帮扶公益项目,萌芽基金。”
听见“英德中学”四个字,顾忱沉吟想了一会儿。
进入会议室前,他转头对高泓道:“打印出来给我,邮箱里东西太多了。”
会议结束后,高泓将打印好的「萌芽基金第一期」项目执行书放到顾忱的桌上。
其实这是个很小的项目,按照以往,只要他说一声,顾忱就会让他代为处理,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自己来看一眼。
顾忱拿起文件,直接翻到名单那页。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奇,他就是想看看,那上面有没有他预想中的名字。
为了确认他看了两遍。
初三的学生有五名。
但就是没有那个“沈意眠”。
“报名名单有吗?”
顾忱突然问高泓。
高泓一愣,想起早些时候宣传部那边发来的某个文件里似乎有,便赶紧道:“我马上确认一下。”
他也是奇了怪了。
报名名单就更不重要了,也不知道顾总今天是怎么了。
十分钟之后,高泓将报名名单打印出来拿到顾忱办公室。
顾忱正在打电话,只瞥眼匆匆浏览了一遍。
还是没有沈意眠。
也许是因为面子。
也许两千块的确够了。
顾忱挂了电话看着名单默了半晌,吩咐高泓把批复流程走完。
距离在陆北上任的时间越来越近,顾忱手头上的交接工作只剩下南铁这个项目还在收尾。
清明过后,高泓开始给他收拾办公室,将一些私人物品分类打包。
当初沈意眠寄过来的的两幅画,此时还原封不动的放在墙边的柜子里。
那天之后,顾忱忙着工作上的事,无暇顾及,连框也没裱,此时倒是方便了收纳,省得再找专人搬运。
高泓不知道这画的来头,但能出现在顾忱办公室里的画,据他估计肯定是价值不菲,没有八位数起码也有七位。
顾忱这人平时没什么喜好,唯独中意观星和收集艺术品。办公室里的画除了靳娴的作品,大多都是他从拍卖会上所得的名家作品。
这次搬家,顾忱嫌麻烦,也不准备全部带到陆北去,剩下的,就当是送给顾钧了。
高泓对艺术一窍不通,摸不准顾忱这方面的偏好,于是谨慎地向他确认:“顾总,这两幅画要一起带走吗?”
顾忱百忙之中掀起眼帘朝高泓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旁边那个黑色画筒才反应了几秒,说:“带走吧。”
到了下午,高泓接了个电话,立刻就向顾忱汇报:“顾总,沈行长约到了。”
沈立是晋合银行去年上任的行长,前段时间一直外派,顾忱这边一直想约,时间上却总是对不上。
这些年顾氏建设和晋合银行的合作很多,几乎百分之八十的项目都要通过晋合。
顾忱一直想和这位沈行长搭上线,为顾氏争取一下更低的贷款利率。
这一约,几乎是约了半年,现在他人要走了,人倒是约上了。
虽然他马上要去陆北,到时江临的事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但晋合银行在全国都有网点,保不齐他以后还需要沈行长这个人脉。
况且他能在陆北待多久,会不会回来,这些都是未知数。
所以这个约,他还是得赴。
饭局定在周末,地点就在北城区的得月楼。
高泓特意订了一个顶楼山景包间,位置僻静,环境也雅致。
到了五点,裴舒玉还在房间里化妆。
沈立在楼下已经等了一个小时,又不敢上楼催。
直到又过了十分钟,他实在是坐不住了,一看到沈意眠从厨房出来,立刻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拉住她:“去催催你妈,都几点了……”
沈意眠幽幽瞥他一眼:“我才不去呢,要去你自己去,我还小,还想多活几年。”
沈立痛心疾首地指着她:“亏我平时对你这么好,关键时刻一点也不知道帮帮你老爸。”
沈意眠将手里的车厘子扔进嘴里,不以为然地晃晃脑袋,“急什么呀……妈弄完就下来了,你越催她越慢。”
两人在楼下又坐了十分钟,沈立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终于忍不住上楼,从卧室探进头,言语间小心翼翼:“老婆……好了没有啊……五点半了……”
裴舒玉被他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手一抖,口红擦出了嘴唇范围。
她回头狠狠瞪沈立一眼:“催催催!这下好啦!我口红涂歪了!”
沈立喉中一哽,无可奈何地摆摆手:“行行行,你慢慢化,大不了就是迟到嘛……”
裴舒玉斜他一眼,擦了擦唇边的口红印,又看看镜子,终于站起身来,“好了好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