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延山山脉绵长, 从山腰往上，不同的方向划分成不同的几个风景区。
陈弈川带着学生们去了其中最出名的落云峰，剩下的沈意眠都还没去过。
何家衍听说东边的五龙洞有个大瀑布, 到了夏天格外壮观，一直念叨着想去。
终于等到自由活动的前一天, 他立刻就来约沈意眠。
沈意眠对自己的体力很有自知之明, 因此爬山这种事她向来不太热衷。
一听那瀑布景点要走很多楼梯, 她顿时连连摆手：“我才不去，你忘了上次落云峰我下山时都是被你拖着下来的嘛？”
何家衍完全没当回事，拍拍胸脯道：“那我这次再拖你嘛。”
沈意眠也是不明白，那又是何必呢。
“哎呀我真不想爬山，你找别人呗～”
“那瀑布真特别好看！”
何家衍把手机上搜索出来的图片翻出来放到她面前，“你看啊，是不是很棒？”
“什么很棒啊？”
辛歆正好从外面走进来。
何家衍顿了一下, 应道：“哦，我说五龙洞的瀑布呢。”
“那个啊～”
辛歆凑到他手机屏幕前, “我也在网上看到了，是挺漂亮的。我还挺想去的。”
沈意眠看看辛歆, 又看看何家衍, “那正好，你俩一起去呗。”
辛歆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何家衍一眼。
何家衍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只是有些急地冲着沈意眠喊：“你说的什么话？你不去她能去吗？沈意眠你怎么这么不够意思啊？我下周生日哎，你就当是送我个生日礼物不成吗？”
沈意眠心虚的一怔。
糟了。
她差点把这事忘了。
因为去年何家衍送的那个发圈, 她还想着今年他生日要回个大礼。
这下倒好，大礼没回，人还差点得罪了。
“还有我上周把你累死累活地从山下拉下来, 我说什么了吗？啊？你真是太绝情了吧沈意眠！”
何家衍越说越气，干脆站起身来狠狠拍了拍屁股，“算了！你不去我也不强求！走了！”
认识这么久，沈意眠头一次看到何家衍发脾气。
她突然有些内疚，想想何家衍虽然闹了点，但对她确实没话说。
她有什么困难，他总是冲在最前面，比任何人都上心。
而她总是习惯了他那个样子，所以对他一直很随意。
她差点忘了他也是普通人，也有脾气的。
“哎，你等等～”
她赶紧追上去，“我不是不愿意陪你去，我是不喜欢爬山嘛……”
何家衍回头幽幽看她一眼，“有索道的嘛！算了，你又不去，我在这说什么呢……”
说完，他又背过身继续往外走。
“何家衍！”
沈意眠喊他一声。
见他不回头像是真的生气了，又连忙喊他一句：“阿衍！我去！去还不行吗？”
何家衍脚步霎时停下，慢慢转过身，脸上绷着笑，“你叫我什么？”
沈意眠讨好地冲他笑笑，“你不是让我叫你阿衍嘛，我们都这么熟了，是吧？别生气嘛……”
她笑起来时眼睛都是弯弯的，鼻间皱起，像只撒娇的小猫咪。
何家衍的心都融化了，一时看着她出了神，哪还记得生什么气。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抓了抓头发，“哦……那……那我们明天早上吃完早餐就出发？”
沈意眠点点头，又看看辛歆，“你也去吧？”
辛歆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我……我突然想起来我明天和杨倩约了去镇上转转，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说完，她低着头走了出去。
沈意眠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忽略了什么。
正要细想时，何家衍也开口道：“那明天八点半，我在餐厅等你啊。我素描作业还没做完，我先去补作业了。”
他步伐愉悦地走了出去，和刚刚被拒绝之后的那个愤怒的背影截然不同。
到了院里，他看到辛歆正坐在树下发呆，立刻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
辛歆抬起头，见来人是他，赶紧站了起来。
“阿衍……”
她刚想说什么，何家衍就冲她笑着挤了挤眼：“兄弟，刚刚谢了啊。知我者，辛歆也。”
辛歆想要出口的话立刻吞了回去。
没错。
她是知道何家衍的想法，但她并没有想过要帮他。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罢了。
-
第二天一早，何家衍和沈意眠按时在餐厅碰头。
出发前，何家衍自然而然地拎过沈意眠的书包，背到了自己胸前。
沈意眠还没来得及伸手，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你干嘛啊？”
何家衍又继续背起自己的包，说：“今天你是来陪我的，你的行李自然都是我包了。”
“不用了，里面带了吃的喝的，挺重的。”
沈意眠上手想把包拿回来，却被何家衍拦了回去，“别跟我争啊，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体力有多好。”
说完，他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去。
沈意眠总觉得他一大早像打了鸡血一样，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腹诽：“幼稚……”
五龙洞瀑布位于景区靠里的位置，即使坐了缆车，要到达瀑布口还是要步行约一个多小时。
沈意眠走到一半就觉得有些累了，不得不坐在台阶上休息。
何家衍将水递给她，一直等到她不怎么喘了，才将手伸出来，小心翼翼地看向她：“要不……我拉你走吧？”
沈意眠抬头看了他一眼，豪放地一摆手，“不用，我能行。”
说完，她就起身很有干劲地走了几步，可续航还不到十分钟，她又弯着腰喘着粗气停下了脚步。
何家衍看她脸色有些不好，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了，直接拉起她的手就将她往上带。
他的手掌很热，力气很大。
沈意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那股大力牵着往上去了好几个台阶。
“哎？你拉我干什么啊？我自己能走……”
她一边说一边喘，虽然放了话，却一点挣脱的力气都没有。
何家衍回头看了她一眼，手掌又紧了紧，说：“别逞能。”
沈意眠突然有那么一刻的恍惚，觉得这人似乎成熟了些。
但还没过几秒，她就听到何家衍继续道：“你看看旁边这幼儿园的小孩都比你走得快。”
沈意眠默默收回想要夸奖他的想法，内心翻了个白眼。
她都说了她体力不行了，现在又来嫌弃她。
在何家衍的拉扯下，两人终于到了瀑布附近的观景台。
五龙洞瀑布有百来米长，此时正逢丰水期，水量很大。
远远看去，那水幕倾泻而下，跌落在尽头潭里的水飞溅起来，掀起白蒙蒙的水雾一片，景象十分壮观。
沈意眠此时有些庆幸自己来了。
虽然挺累的，但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瀑布，也很值了。
她兴奋地朝瀑布跟前跑了几步，想拍张照片给顾忱发过去。
可人还没到近前，一股迷濛雨雾立刻迎面扑了过来。
其他有经验的游客都穿着雨衣，几乎只有他们两人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
沈意眠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别开脸往后退了几步，何家衍见状立即快走几步挡到她身前。
她感到打在脸上的水雾突然停了，有些奇怪地睁开眼睛。
视线所及，是何家衍正滚动的喉结。
她抬眸看向他，发现对方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两人脸上都潮潮的，只是何家衍比她湿的更厉害些，有水滴不断地从他额头和鼻尖滑落。
“沈意眠，我……”
何家衍话还没说完，旁边有个大妈突然乱入。
“哎年轻人，能不能让一下？我们要拍照。”
两人转头一看，四五个套着雨衣穿着鲜艳的大妈正并排看着他们。
沈意眠赶紧往旁边让了几步，何家衍只得也跟着挪了几步。
“你刚刚说什么？水声太大了我没听清。”
沈意眠提高了声量问他。
周围水声哗哗的，人也很多。
何家衍后知后觉地有些脸颊发烫，立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就是让你小心点。”
“哦。”
沈意眠理了理湿掉的头发，“早知道我们就应该买雨衣的，不过待会回去的时候应该能干了吧。”
“嗯。”
何家衍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心脏却还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差一点。
他的那句话差一点就要说出来了。
回程时，沈意眠怎么也没让何家衍再继续牵着她。
咬牙一路连走带歇，将近两小时之后，她终于奄奄一息地到了缆车入口。
正值暑期，来景区玩的人很多。
远远看过去，前方等车的队伍黑压压一片。
工作人员出来说，缆车等待时间过长，建议大家步行下山。
沈意眠看着那像是动也没动的长队，想死的心都有了。
何家衍此时有点内疚。
他也没想到下了缆车还要爬这么久，更没想到下山的缆车能排成这样。
早知道这么累，他也不会好说歹说非要拉沈意眠过来了。
“你是想继续等还是走下去……”
他试探性地看了沈意眠一眼，总觉得她随时能把他骂一顿。
可沈意眠并没怪他，只是叹了口气道：“走下去吧，这不知道要等多久。”
两人慢慢沿着步行道下行，还好一路坡度平缓，岩壁栈道上的风景也不错。
沈意眠渐渐恢复了元气，一路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着。
“你别老拍照啊，看看路。”
何家衍刚刚提醒完，就看见前方沈意眠一个趔趄，被不知是石头还是什么的东西绊了一下。
他吓得冷汗都炸出来了，连忙上前搀住她，厉声道：“都说让你看路了！”
刚刚那一下，沈意眠的脚踝崴到了。
此刻她正疼得呲牙咧嘴，也顾不上抗议何家衍此时凶巴巴的态度。
“怎么样啊？先到边上坐坐。”
何家衍扶着她一蹦一蹦地到了前面一个石凳边。
坐了没一会儿，她的右脚踝就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离出口已经不算很远，半山上又没有什么治疗措施，沈意眠只得忍着痛，被何家衍架着一瘸一拐的下了山。
到了景区大门口，何家衍立刻带着沈意眠去了游客急救中心。
中心的工作人员给沈意眠上了点药，又把她扶到了下山坐车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何家衍一改反常的一言不发。
沈意眠觉得挺不习惯的，狐疑地问他：“你怎么了？突然这么安静？”
何家衍看了一眼她还肿着的脚踝，垂头低声道：“我不该叫你出来的。”
沈意眠愣了一下，“为什么啊？我觉得今天还挺好玩的呢。当然，除了崴脚这事以外……”
她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不会觉得我崴脚是你的责任吧？”
“怎么不是我的责任，要不是我今天非要拉你来，你也不会崴脚。”
“这是个意外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觉得，照何家衍这个理论，那顾忱也要负责。
要不是她当时想第一时间发照片给他，她也不会眼瞎得连那么大个石头都看不见。
想到这里，她立刻拍了一张馒头脚踝的照片发给顾忱，并配了一张“哭唧唧”的表情包。
直到在镇子口下了车，何家衍的情绪仍旧有些萎靡。
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小镇逐渐被笼罩在柔和的暖色光晕之中。
何家衍扶着沈意眠慢慢地往民宿走，青石板路上映出两人长长的影子。
到了镇子中央的那棵大榕树下，一直忍着痛的沈意眠终于支撑不住停下来坐下。
临近晚饭时间，镇子上的人都回了家在厨房忙碌，街头巷尾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榕树下荫凉静谧，周围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黄昏里，沈意眠的刘海在颊边垂下，像柔软的羽毛在夏夜的风里飘舞。
少女的侧脸像是一副油画，每一处轮廓与色彩都让面前的少年心悸不已。
何家衍嘴巴张合了几次，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沈意眠，我有话想跟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顾忱：不，你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