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心很暖, 胸膛也是。
身上依然是那种好闻的味道。
沈意眠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神经也没那么紧绷了。
顾忱见她像是平静了一些,这才扶起她轻声问:“好些没有?我们去坐车?”
沈意眠点点头, 又像个小孩子似的去牵他的手。
顾忱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但看她哭得红肿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又不忍心地将手递了过去。
到了车上, 顾忱这才跟她说起医院的情况。
“我去医院看过你爸爸了, 他现在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在icu里还要看他的恢复情况。所以你先不要着急,要对他有点信心,待会到了医院, 要好好的跟爸爸说说话, 让他加油好起来,好吗?”
沈意眠点点头。
“你在飞机上睡了吗?”
顾忱轻声问她。
沈意眠摇摇头。
“那吃了东西没有?”
她又摇摇头。
“那你现在睡一会儿,我到了叫你?”
“不想睡。”
她靠在车边,眼神放空地看向窗外。
车内安静下来, 顾忱不再说话。
窗外,天空正渐渐泛起青白,一抹粉色的早霞慢慢从云层后沁出。
随着天光渐亮,金色的晨光从云层中破茧而出。
顾忱看着那逐渐变幻着的色彩,下意识地想要去叫沈意眠。
一回头,却看她歪着头, 已经睡了过去。
嘴上说着不想睡, 却抵不过身体的疲劳。
顾忱有些无奈, 又有些心疼。
她的眼睫紧闭,胸口有节奏的起伏着。
不知是不是空调冷风吹着她穿短裤露出的两条长腿,她皱着眉头在座椅上翻了个身。
顾忱将旁边的西装外套拉过来, 轻轻披到她的身上,盖住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他渐渐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丫头的身体渐渐有了变化。
他真的不能像以前那样,再把她当作一个小孩了。
下车之前,沈意眠将西装还给顾忱。
顾忱却还是将衣服披到她身上,温声提醒:“医院冷气大,还是穿上。”
两人到了icu门口,沈雁和沈意眠的大伯正躺在一旁的板凳上小憩,裴舒玉却还睁着眼在那守着。
短短两天,她像是苍老了十岁,眼里没了之前的那股活力和光彩,满脸都是疲惫。
沈意眠本来决定进了医院就不要再哭,可第一眼看到母亲那个样子时,却还是忍不住就掉下泪来。
“妈……”
她轻轻叫了一声。
裴舒玉缓缓转过头来,一看到她,立刻站起来跑过去抱住她。
“眠眠……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都是哑的。
来的路上,沈意眠像个孩子般的无助。
可此时她却将眼泪憋回眼里,反过来拍着母亲的背安慰:“妈,没事的。别担心,爸会没事的。”
这时,沈雁和大伯也醒了,立刻过来安慰娘俩。
顾忱见状,示意手下的人将沈意眠的行李箱放在一旁,默默退到一边准备就此离开。
“老顾!”
沈意眠突然喊了他一声。
裴舒玉连续熬了几天,意识不太清醒,并没有留意到她的这个称呼。
倒是沈雁有些意外地看了顾忱一眼。
裴舒玉朝顾忱弯了个腰,“顾总,真是谢谢你了……”
顾忱连忙也鞠躬回礼,“别这么说,我没有帮上什么忙。沈太太,我就先不打扰了。待会我找人送点吃的过来,沈意眠也没有吃东西,你们都要吃点。”
沈意眠连忙上前几步走到他跟前,“你……要走了吗?”
顾忱耐心跟她解释:“我陆北还有急事,得先回去一趟,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我会找人帮你处理。等我空一些,就回来看你,行吗?”
沈意眠知道,这是她们家的事,顾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没有理由留下他。
可是,她就是有些舍不得。
她点了点头,见顾忱已经转身,忍不住又叫他一声:“老顾。”
顾忱回头看向她:“嗯?”
沈意眠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只说出那中规中矩的三个字——
“谢谢你。”
-
一周之后,沈立终于出了icu,情况也在慢慢好转。
但这一次的车祸很严重,他全身上下受伤不止一处,后期还要进行几次骨科手术,根本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沈家所有人都觉得现在这个结果已经算是很幸运了,毕竟捡回来一条命,也没有伤到重要的器官,不会特别影响沈立以后的生活自理能力。
而当时给沈立开车的老李运气就没那么好了,还没撑到去医院,人就没了。
据说,当时老李是疲劳驾驶,撞上了对面正常行驶的一辆大车。
那辆大车的司机为了躲避撞上高速护栏,受伤严重,到现在还没有从昏迷中醒过来。
司机家是江临周边一个县城的,全家老小本来指望着他吃饭,如今断了经济来源,还要面临高额医疗费用,情绪都非常激进。
这场事故是沈立这方的全责,当时驾车的老李是主要责任人。
但老李是个可怜人,早年丧妻丧子,后来一直孤家寡人,家里如今只剩一个七十多岁的母亲,根本没有能力去处理这些事情。
大车司机的家人拿不到钱,就只能找上当时同样在场的沈立。
沈意眠的姑姑伯伯将人拦在医院外面,和他们讲道理他们不听,只一口咬定沈立要承担连带责任。
后来,他们听说沈立是晋合银行的行长,医院闹不成就去晋合门口闹。
拉横幅,静坐示威,找电视台,能做的都做了。
晋合那边被闹的没办法正常营业,名誉也受到损害。
高层考虑到沈立如今的身体状况,最后给了他一些人道补偿,还是进行了劝退处理以一劳永逸。
大车司机家却不罢休,天天去医院堵人,非要沈家拿钱出来。
他们还不知道从哪知道了沈意眠的信息,叫嚣着要去学校闹,让她上不了学。
沈家一时焦头烂额,沈意眠的大姑一直不同意给钱,觉得这事跟沈立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沈立却觉得,老李会疲劳驾驶,也是因为开车之前,他因为工作一直各处奔波,老李也连带着没有好好休息。如今事情变成这样,他不能说一点责任也没有。
再说,那群人如今走投无路,根本不讲道理。
他不想逼得他们走极端,万一害了家人,更加得不偿失。
所以最终他同意了赔偿一部分治疗费用,想先平了这场风波再说。
一个月后,沈家与大车司机家人达成协议,一次性赔付一百万元。
而老李过世这件事,沈立一直觉得过意不去,出于人道,又让裴舒玉给李妈妈送了二十万过去。
这样一来,家里的流动资金几乎都空了。
沈立前期手术费已经花了不少,马上沈立又要迎来一场手术,裴舒玉连夜将股票基金赎回,这才缓了燃眉之急。
沈意眠这是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家里人开始为钱操心。
她无意中听到裴舒玉和沈雁在聊沈立后期康复的事,意思好像是要花不少钱。
沈雁一直在安慰裴舒玉,说家里人都会帮忙,让她不要担心。
可裴舒玉一向自尊心很强,也不喜欢欠别人的,虽然说是这么说了,但总不能心安理得就用别人的钱。
所以思来想去,她决定把江临的别墅卖掉,换个小点的房子。
这些她都没当着沈意眠的面说。
沈意眠马上高三,最重要的事就是高考。
这些年的努力,成败在此一举。
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出了这种事,夫妻俩都为此有些心烦。
沈意眠也能感受到家人的压力,于是她趁裴舒玉心情还算是可以的时候问她:“妈,我们家……是不是没钱了?”
裴舒玉立刻睨她一眼,“谁跟你说我们家没钱了?我跟你说啊,这些都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你现在就一心想着高考,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沈意眠不甘心,又道:“要不……把陆北的房子卖了嘛……江临的房子你们还要住的。”
裴舒玉这才明白她肯定又偷偷听了不少家里的事,神色郑重道:“眠眠,你听好了。陆北的房子,你的学费,培训费,还有你的嫁妆,这些东西爸爸妈妈都会给你留着。现在家里还没有到你想的那种情况,换房子也是因为你爸现在腿脚不好,我们换个带电梯的,他也方便。”
她摸了摸她的头,“总之这些都不关你的事,明白吗?”
“哦……”
沈意眠悻悻应了一声。
心里却想,怎么不关她的事呢?
难道她不是沈家人吗?
好像不管她多大,裴舒玉还把她当个小孩,什么正经事都不跟她商量。
明明她都快要成年了。
眼见着沈意眠开学在即,裴舒玉心里有些焦虑,不知道陆北那边该怎么办。
沈立现在还在住院,马上又有一场重要手术,后期治疗也需要时间。虽然家里的亲戚说可以帮忙照料,但她实在是放心不下,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离开。
但沈意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是高三关键时期,也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在陆北生活。
请个保姆,非亲非故又天高皇帝远的,她也不放心。
沈意眠知道她的顾虑,主动跟她提出要搬到学校宿舍去。
这样,她的食宿都能在校内解决,还和辛歆互相有个照应。
裴舒玉和沈立商量之后,觉得这个算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做法,于是立刻联系学校说明了情况,给沈意眠申请了住校。
八月底,顾忱抽出时间回江临探望了沈立一次。
他这个时候才听说大车司机闹事的事,立刻提出要找个律师来帮沈立处理。
沈立一向不想欠他人情,更何况现在他也不是晋合的行长了,立刻婉拒了他的好意。
返程时,顾忱顺便把沈意眠也一起捎回了陆北。
裴舒玉本来是想着和沈意眠一起回一趟陆北,但沈立的手术就在三天之后,医生嘱咐的事项很多,她实在是没法走开,只能拜托顾忱顺便照顾一些。
下了飞机,顾忱先把沈意眠送回了天禧城,让她去收拾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进沈意眠在陆北的家,沈意眠去了卧室整理,他就在客厅里坐着等。
沈意眠进进出出好多次,一会儿找这个,一会儿找那个。
顾忱的眼睛都被她晃晕了,再也不能事不关己,只能站起来帮她一起找。
“我有个小电扇的,粉色的,你帮我看看在不在那里。”
“我那双新拖鞋呢……阳台上有没有啊?”
“我有个珍珠发卡在不在那个抽屉里?”
“蓝牙音响怎么不见了,我记得我放这儿了啊……”
顾忱也跟着她在房子里晃来晃去,到最后,硬是身上都炸出一身汗来。
下楼时,他突然觉得挺好笑的。
从小到大,他都没做过这种零碎的事,竟被一个小丫头使唤来使唤去的,他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看着门口“禁止男士入内”的牌子,顾忱打消了准备送沈意眠上楼的想法。
他看着阿光将箱子从后备箱拎出来,转头问沈意眠:“你自己上去可以吗?”
“可以啊,我搬得动。”
沈意眠接过箱子,向阿光道了声谢。
这时,辛歆从楼上跑了下来。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顾忱,这次突然一见,总觉得这个男人好像比之前更帅了,气质也更为成熟了些。
“顾总。”
她有些局促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顾忱认出她,浅笑着跟她点了点头,“你好,辛歆是吧?”
见顾忱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辛歆有些受宠若惊,“是……我是辛歆。”
“常听沈意眠提起你,以后你们住一起了,可要互相照应。”
“嗯嗯,我会的。”
顾忱点点头,转头对沈意眠摆摆手,“去吧。有什么事情或是缺什么,就给我打电话。”
沈意眠点了点头,拖着箱子转身朝宿舍楼走去。
顾忱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怎么回事,总有种不太放心的感觉。
他忍不住叫了她一声:“沈意眠!”
沈意眠回头看向他,“啊?”
“注意安全。”
顾忱嘱咐道。
“知道啦!”
沈意眠应了一声,顾忱这才转身上了车。
走到二楼,沈意眠听到楼下车子启动离开的声音。
她站在楼道拐角处朝下看了一眼,心里有小小的失落。
自从她回国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听过顾忱叫他“眠眠”了。
那天,她紧紧地抱了他。
他也抱了她,还牵了她的手。
虽然她知道,顾忱那时只是为了安慰她。
但事后每每想起来,她还是会脸红心跳,心悸不已。
有好几次她都想问他,却又觉得这种问题似乎太过于矫情,实在是难以启齿。
他帮了她那么多,对她那么好,她似乎不该再有其他的要求了。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作者有话要说: 顾忱:堂堂一个集团总裁,被你呼来唤去成何体统……
沈意眠:闭嘴。
顾忱: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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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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