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忱紧紧捏着勺子凝他半晌, 什么也没说。
但陈弈川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似的,莫名有些心虚。
“那个……就是她不是一个人在寝室嘛, 我今天让她跟我一起过来吃饭来着, 她说不用。之前她不是最喜欢跟着你吗, 一口一个「老顾」的, 还老是问我你的事。现在问也不问了, 叫她吃饭都不来,有点反常啊。”
一口一个“老顾”。
听到这两个字,顾忱的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一开始,他其实对这个称呼挺无奈的。
总觉得, 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老, 那小姑娘明显是故意“报复”。
但后来,每次听到沈意眠没大没小的喊他“老顾”,他竟也就慢慢习惯了。
她在他心里是“小孩”,他在她心里是“老顾”。
老顾还是那个老顾。
可小孩已经长大了。
长大的小孩, 现在都学会躲着他了,生日也一个祝福都没有。
什么反常,大概这才是正常。
顾忱没有理会陈弈川的八卦,只是抓到了他话里的一个重点:“她一个人在寝室?”
“是啊,听说她室友都回家了。这大过年的,小姑娘一个人留在陆北, 也挺可怜的。”
顾忱显然是不知情, 微微一愣:“她不回江临吗?”
陈弈川有些意外的看他:“你不知道?她说他爸刚做了手术正在康复, 大概是家里也在忙,她不想回去。”
“那她就一个人留在这过年?”
顾忱微微皱起眉头,语气带点质问的意思。
陈弈川别有意味地凝他两眼, “你们真吵架了?怎么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知道?”
顾忱神色一收,淡定道:“最近忙,是没怎么联系。”
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低头喝汤。
晚上回到家,顾忱的手机依然没有什么动静。
一直到晚上快到零点,他才终于收到沈意眠发来的那四个字:【生日快乐】
没有称呼,也没有表情包。
冷冷淡淡。
却让他一整天都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除夕的前一天的下午,集训班正式停课。
学生们都暂时松了口气,准备迎来短暂的节假日休息。
陈弈川也收拾东西,准备赶当晚的飞机返回江临。
早上,裴舒玉给他打过电话。
因为还是不放心女儿独自过年,拜托他在下课时和沈意眠再强调一下安全事宜。
于是临走前,他特意把沈意眠叫到一旁,郑重其事地将裴舒玉的叮嘱转述给她。
末了,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又提醒她道:“春节期间学校里也没有什么工作人员,你进出一定要留意陌生人。万一有什么事……”
陈弈川想了一下,“万一有什么急事,你可以联系忱哥。”
沈意眠眸光一动,立刻抬起头问他:“他不回去吗?”
“本来说是要回,不知道为什么又说晚几天。他没跟你说吗?”
“额……”
沈意眠连忙躲开目光,尴尬地笑了笑,“最近我们都挺忙的,没怎么联系。”
陈弈川心中失笑。
这两个人。
连借口都是用得一模一样。
是真的吵架了吧?
第二天的除夕,沈意眠难得睡个懒觉。
起来之后,她直接去食堂吃了个午饭,然后又返回了寝室。
学校的人基本都走光了,只剩几个像她一样没有回家的学生,和零零散散的一些后勤职工。
食堂里也是空空荡荡的,一排窗口只剩两个在营业,里面装的东西也是少的可怜。
刚刚一路上,她都没碰到几个人,回了寝室也没人说话,无聊的很。
这段时间她忙着学习考试集训,偶尔还会不受控制地想起顾忱的事,心里每时每刻几乎都是被塞得满满的。
吃完饭躺在床上,她难得清闲地刷了一会儿手机,谁知眼皮越来越重,最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寝室里漆黑一片,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
那一瞬间,沈意眠突然觉得全世界好像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撑起身体在床上呆呆坐了半天,心情没来由的低落。
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拧台灯。
陆北的冬天来得早,从十一月开始,天黑的就越来越快。
现在才不过七点半,窗外就已经夜色浓重,像是深夜一般。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雪。
漫天雪花飞舞,远处的屋顶和街道已经被染成了白色。
这个时间,食堂早就没有饭吃了。
别人家已经开始热热闹闹地吃年夜饭,可她沈意眠竟还饿着肚子。
这么想着,她突然就觉得肚子好饿,饿到立刻能吞下一头牛那种。
此刻她也顾不上什么孤独寂寞了,立刻起身穿上羽绒服和毛靴,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出了门。
除夕雪夜,她不想点外卖。
她想,那些外卖小哥应该也是想回家和家人们一起过年的吧。
既然她是一个人,就也别拖累别人了。
去麦当劳吃个豪华套餐,还能有店员和其他人陪着,也算是挺不错的年夜饭了。
屋外严寒肆虐,北风挂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前几天的晚上都没有下雪,偏偏今天下这么大。
沈意眠突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应该在寝室用一桶泡面打发一下就好了。
可她人已经走出了校门,现在折回去,好像也有些得不偿失。
陆美附中附近有几家麦当劳,离得最近的在一条背街。
虽然距离近,但因为它地处偏僻,反而生意还不如商圈的那几家。
沈意眠现在很饿,只想着快点吃上饭,就选了那一家。
她加快脚步,看到手机地图上显示有条小路,想也不想地穿了进去。
现在这个时间,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即将开始。
大部分人都在家或餐厅里吃饭,街上的人和车本来就少,小巷中更是几乎看不到人影。
沈意眠把头埋进帽子里,沿着没人踏过的雪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
周围很安静,她只听得见自己蒙在帽子里的喘息声。
呼哧呼哧,带着匀速的节奏。
慢慢的,巷子里好像不再是她一个人。
有人的鞋子踩在雪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她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在她身后大概三五米的地方,有个身穿黑色长羽绒服的人,也在这条路上走着。
那人也裹得严严实实的,看身型和他露出来的半边脸轮廓,应该是个男的。
一开始,沈意眠并没有注意,只是专注地向前走。
可那声音渐渐越来越近,又不超过她,就在她很近的地方一直跟着。
小巷两边都是很老的居民楼,已经没什么人住了,偶尔有一两家小店,此刻也关着门。
沈意眠突然觉得有点紧张,忽的停下脚步。
随即,身后那声音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顿时心如擂鼓,立刻拔腿加快了脚步往前走,还故意转了几个弯。
可那男人一直不出声地跟在她身后。
她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去跟他对质,只觉得这条巷子像是没有尽头似的,一直走不出去。
不对啊,她之前跟何家衍一起走过这条路。
她记得没这么长啊。
背对着男人,她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地图查看,这才发现原来是她刚才慌慌张张间七拐八绕的,结果错过了正确的出口,弄巧成拙地把自己带进了小巷更深处。
看见错综复杂的线路图时,她差点都要哭了,拿着手机的手也忍不住发抖。
不是吧。
这大过年的,她是不是要上社会新闻了。
她越想越绝望,腿还在动着,可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也没碰到过这种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以前她有困难的时候,总是及时出现的那个人……
他会理她吗?
-
晚上七点,顾忱望着手机电话薄里的那个名字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他答应过沈立了,要和沈意眠保持距离。
虽然那也并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但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再来找过他,好不容易距离保持了,他又去主动联系,就有些不太合适。
去年的除夕,她还在给他汇报她丰盛的年夜饭,搞得像个报菜名的小品。
她怕他孤单,说要陪他说说话,还邀请他以后过年去她家。
而今年的这个日子,却是她一个人。
顾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明知道她不会再来找他,但还是放心不下,临时取消了回去过年的计划。
去年,她说年夜饭只吃个牛排太冷清。
所以他今年特意提前买了菜,准备在家里像模像样地做一餐。
他太久没在家里下厨,做到一半时,才发现调料架上的盐没了,只能关了火又重新穿衣出门去买。
开着车出了小区,外面已经没什么行人。
从下午就开始下的雪到现在还没停,道路两旁的树干和栏杆上很快就积了厚厚一层白色。
好像天气冷的时候,人就会感到格外的孤独。
顾忱开着车往超市去,心里却忍不住记挂着独自一人在寝室的那个丫头。
不知道她吃了没有,吃的什么。
今年过年,是不是还和去年那样开心。
车子不知不觉驶到超市,顾忱却鬼使神差的没有减速,一路向着熟悉的方向开去。
到了陆美附中门口,他停下车,朝大门那边看了几眼。
门房里的保安大叔正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手机,乐呵呵的。
学校门口平时不让停车,顾忱以前每次送沈意眠回来的时候,都会特别规矩地把车子停到远一点的车位去。
但今天这样的日子,街上车少人少,连个执勤的交警都没有。
顾忱有些倦意,一时动也不想动。
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一声。
其实他也没准备进去,真是不知道自己绕这么大一圈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重新发动车子,途中看到一家便利店,终于想起了此次出门的初衷,立刻停车去办“正事”。
这时的便利店也冷冷清清,店员听到有人进入的提示铃,立刻抬头去看,随即眼睛一亮。
顾忱拍了拍身上和头上的雪,客气问道:“你好,请问有盐吗?”
“有的。”
收银的小姐姐立刻热情应道:“我带你去!”
到了货架前,顾忱随便拿了一包。
路过零食货架时,他又看到之前沈意眠常跟他提起的一个薯片,顺手拿了两包。
之前他不吃那种垃圾食品,不管沈意眠怎么说他都没尝过。
但今天是除夕,他想,那就破个例吧。
“你好,一共是三十二块六毛。”
“好。”
顾忱刚想要付款,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屏幕上跳跃出那个显眼的名字——沈意眠。
一时间,顾忱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正在买单,立刻拿起手机走到一边接起来。
还不等他开口,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内容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小姑娘的声音高的不太寻常,还特别热情地喊了他一句:“舅舅!”
顾忱愣了一下,严重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打错了。
她是不是本来是要打给裴云之的,结果不小心打给了他。
也是,她许久不跟自己联系,怎么会又这样突然地打给他呢。
顾忱心中有些莫名失落,却还是温声的提醒她:“我是老顾,你是不是打错了?”
可那头的沈意眠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自说自话。
“啊?你已经到啦?”
“我还在路上呢。”
“你来接我?好啊~”
顾忱渐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立刻问她:“沈意眠,你现在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沈意眠很快就扬着音调应道:“对啊对啊。”
顾忱立马就明白了,立刻疾步朝门外走去。
收银员看着柜台上还没结账的那一摊东西,喊了他一句:“哎先生,这些你还要吗?”
可顾忱根本没有听到,人已经走到了门外。
“沈意眠,你现在先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你旁边有没有什么商店或者餐厅或者路牌,把名字告诉我。”
沈意眠拿着电话,眼睛四下张望着。
这一片是居民区,仅有的几个商户门面都是什么“小四川”或者“胖子烧烤”一类,根本没有什么辨识性。
她正着急,突然瞥见前方有一家“林春生推拿按摩”,立刻对着话筒道:“我已经到那个林春生推拿按摩店了。你到哪了啊?”
“你等一下。”
顾忱边上车边打开手机地图,很快就定位到了这个地方。
“找到了,我马上过来,你电话别挂,跟我说话。”
“哦哦,你快到了啊舅舅~我爸也跟你在一起啊?那我妈呢?哦,打牌去了啊……”
沈意眠一直没话找话地延续着话题,心里计算着顾忱要多久才能赶到。
她知道他并不住在市区,离这边肯定还有一段距离。
听他的声音,似乎很着急地在往这边赶。
她突然有些后悔。
那么远,不该麻烦他,还不如去找何家衍呢。
怎么刚刚,她就只记得他了呢。
这么远的路,万一他一着急开快了……
登时,她想到了沈立的那场车祸。
当时就是由于车速太快,沈立坐的车才会从高速上冲了出去,一死一伤。
她突然有些背脊发凉,立刻对着话筒道:“你别着急,我快到了,你慢慢来。”
顾忱不知道她怎么在这种情况下冒出这样一句话。
可现在这个时候,他哪里还有耐心“慢慢来”。
一路风驰电掣,他很快就到了地图上所示的那个地点附近。
那里都是深幽小巷,他只能将车子停在路边步行进去。
巷内又窄又暗,也不知道她怎么走到这种地方来的。
顾忱心中焦急,也顾不上积雪已经打湿了鞋裤,一边低头看地图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听筒中传来嘟嘟嘟的断线声。
顾忱脚步一顿,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仍然不敢耽搁,一边朝那按摩店赶一边给她打回去,可电话那头却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提示。
顾忱的步伐愈发加快了些,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顾忱:老婆我来了!
沈意眠:嘤嘤嘤……再不来你老婆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