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然闻言费解。</p>
妖族刚刚生养之时，也不是狼族非得是头小狼，狐族就是小狐狸。</p>
而是根据父母实力，兴许是个人形幼儿。当然，父母越是强大，小孩子越是像人族。</p>
只在某些部位现出部族特征。</p>
譬如狐族会有狐耳、狐尾。</p>
狮族则是花纹皮肤，狮鼻大眼，阔口獠牙。</p>
再如熊族，身躯硕肥，短耳短肢。</p>
还有狼族，浑身硬毛，竖耳突嘴，形似犬，貌狰狞。</p>
这一点，深为妖族至上，自感优越者所诟病。认为既是妖族，何以非要像人族。妖就该有妖的样子。</p>
反观小雪狐，全然一头狐狸，何尝有半点人族形态？</p>
这种情形，除非她父母是妖兽，绝非妖族。</p>
瞧出释然困惑。</p>
十五郎道：“大师莫要猜疑。小雪狐确实在下胞妹。</p>
大师有所不知。妖族若被伤了妖核，却是会出现返祖现象。”</p>
心下虽仍怀疑无量禅寺屠戮了涂山一族，但无证据前提下，他不想立时翻脸。</p>
一来容易把康洵拖下水；二来万一弄错，岂不无故得罪强敌。</p>
他八面玲珑惯了，否则康洵也不会时常问计于他，更视他为身边顶级参谋。</p>
释然回头望望。</p>
无色微微颔首，显是首肯了十五郎说法。</p>
即问：“返祖的话，会丧失记忆吗？”</p>
十五郎道：“这个就要看情形了。每个人毕竟状况不同。</p>
在下与胞妹原是狐族涂山部落，前些日族部驻地，遭人屠戮。</p>
除了十七娘外，悉数死绝。想是她受激过度，以至记忆封闭。”</p>
他这话，释然听听也就过了。</p>
擎雾身边一位脸圆老者忽然嗔眉眦目走了出来。</p>
“什么？涂山狐族被杀光了？”</p>
这人是青丘狐族长老有苏夫。也是此番狐族宗师长老。</p>
面对狐族长老喝问，十五郎很是不耐。</p>
眼一乜，没回话。</p>
有苏夫怒了，“十五郎，老夫问你话呢！”</p>
十五郎回过头，嘿嘿一笑，反诘道，“你问，我就要回答？我为何要回答？</p>
我十五郎早被你们青丘皇室赶出狐族。</p>
我既不是狐族人，你一个狐族长老凭什么资格问我？”</p>
“你……你？”</p>
有苏夫脾气是爆，却不强词夺理。</p>
十五郎一番诘问，他想想确然有理。不免哑口词穷。</p>
释然对十五郎道：“你既非狐族人，又怎么关心小倩？”</p>
十五郎答道：“十七娘为我胞妹，即便我们不同族，流得未尝不是同一血脉。</p>
作为兄长，胞妹有厄，焉能不管不顾？”</p>
“好吧，算你说得在理。不过你所说的十七娘，是否真是小倩，尚待商榷。</p>
我又怎可轻信？尤其你并非狐族一员。</p>
与其和你探讨小倩来历，小僧还不如找那位老先生。”</p>
释然朝有苏夫行了一礼。</p>
有苏夫先怔后喜，哈哈大笑。</p>
行前两步，连声道：“不错，不错……这位人族大师果然识见惊人，慧眼别具。”</p>
他连声夸赞，可谓平生头一次把个人族说得像花儿一样。</p>
又向十五郎看了一眼。</p>
“十五郎，听见没。你不是狐族，就不能管狐族之事。十七娘的下落，终须老夫来问。</p>
哈哈……</p>
这位大师当真圣人之智，不论眼光、识见，一说话便能触及事情根本源头……</p>
厉害，厉害啊！”</p>
十五郎也不生气，却是撮唇吟吹。</p>
哨音响起一刻。</p>
小雪狐眼神陡滞。</p>
旋即从释然头上跃下，在地上翩翩起舞。</p>
“你对小倩做了什么？”</p>
释然微有惊讶。情急地抢了一步，欲把小雪狐抱回。</p>
“阿弥陀佛！释然，稍安勿躁。”</p>
无色禅师喝止。</p>
禅寺当代金禅子与一头妖狐结伴为伍，他原就觉得不妥。</p>
十五郎此举，明显要唤回妖狐记忆。</p>
倘若成功，妖狐自后许就不再留恋不去。</p>
释然亦可继续禅定修心，免得痴恋妖物，伤了本心。</p>
这般两全其美之事，委实大善！</p>
无色喝阻。</p>
十五郎得以继续。</p>
他嘴唇吹出的哨音，悠扬起伏，动听已极。</p>
小雪狐跳了几下，哨音越来越迹近于自然之声。</p>
泉水叮咚，鸟雀啾鸣，秋风飒然，春雨绵绵……</p>
这些大自然声音，平日乍闻，最多觉得美妙动听。</p>
但从十五郎嘴里奏出，仿佛带着打动人心，拨动灵魂，触动心底深藏之弦的不朽根源。</p>
小雪狐随乐曼舞。</p>
挥肢、踢足、甩尾……</p>
尽管非是人形，却蕴含一股特有的对自然追求的美感。</p>
释然看得愣了。</p>
从没想过。</p>
喜爱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卖萌打滚的小雪狐竟能舞出这般力度与柔美并存，且不失优雅的视觉舞蹈。</p>
此刻，从帝墓逃出来之人纷纷与外面留守的相汇合。</p>
程鹏领着枯骨教弟子找上白吟袂，总算传达了白骨帝君命令。</p>
两人总是阴差阳错。也不知白吟袂故意，还是程鹏倒霉。</p>
白吟袂不置可否。</p>
只让周胜、庾澄速速清点人数，察看损失情形。</p>
他被嬴勾撕了一臂，不知为何，竟而痊愈。</p>
百忍远远望着，心下晦懑。</p>
他原就逊白吟袂一筹，如今伤势未愈。</p>
自不会上前自讨没趣。也吩咐真魔道弟子清点损失。</p>
片刻后，不仅枯骨教，所有门派皆是面色黯然。</p>
包括大烂陀寺颜丰也觉此趟帝墓之旅，晦气得紧。</p>
他们进去之人足有数百名，本就比别派多上不少，遇袭之后，伤亡更甚。</p>
若非颜丰大和尚决断及时，几乎血本无归。</p>
尤为不爽是，出来便见到了本宗大敌，无量禅寺僧人。</p>
自己一方损兵折将，灰头土脸，藏字辈徒弟也死了三人，仅剩藏昌、藏灵两人。</p>
与以逸待劳，悠哉悠哉的无量禅寺一比，真可谓里子面子一概丢尽。</p>
万幸传灯者烈挚在外守候，未有殒命，让其老怀大慰。</p>
只可惜此番筹谋悉数泡汤。原本与静心大人算计各宗人马，让他们损兵折将，元气大丧。</p>
没料想，静心大人一直没音讯传来。自己因为追杀高洋，也进入了远古战场。这下算是挖坑自埋。</p>
也不知静心大人什么时候会联系自己？</p>
突然想起追杀高洋时，曾有一华表状怪物说自己是静心大人。莫非那怪物，真是静心香？</p>
想想不可能，实力相差太巨，又觉天下怪事极多，吹网欲满也不无可能。万一真是……那自己岂不得罪甚深。</p>
心下彷徨际。</p>
骤见妖族找释然茬子，不由起了看热闹心思。</p>
十五郎哨音越吹越缓。</p>
前一刻是大自然欢鸣，此刻便赋予了层次更迭。</p>
节奏栉次鳞比，轻浪缓潮，把人涌进了梦幻蓝海。</p>
静心聆听之人，仿佛所有杂乱无章思绪或苍白无力辩解，这一刻获得了如水温馨。</p>
他初时哨音嘹亮，转折极速，倒是从容淡定。</p>
这会声缓音柔，偏生额头沁汗，声气之间微有失衡，显是吃力无比。</p>
相反。</p>
小雪狐舞蹈越发轻柔盈巧。雪白狐尾上下跳动，愈来愈长，渐渐盖过身躯。</p>
真实狐尾边上，若隐若现，多了两条狐尾虚影。</p>
若只是三尾狐，旁人至多惊讶一下，毕竟在场狐族多的是五尾、六尾。</p>
然而三尾雪狐大大与众不同。</p>
狐族以青丘为尊，青丘之狐为狐中皇族，其中又以白狐为首。</p>
一般来说，四足有异色，或耳边茸毛略微色黑，青丘之内称之为白狐。</p>
至于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的，狐族则称为雪狐。</p>
可惜是，整个狐族足有数千年未出现过一头雪狐。</p>
如今小倩，十五郎口中的十七娘，居然是一头三尾雪狐，不免让人惊诧无比。</p>
“三尾雪狐？”也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p>
“十五郎，你家胞妹原本是几尾狐？”有苏夫急问。他问的是妖核未破之前。</p>
十五郎撮唇吹吟，焉有余暇回应。何况十五郎即使有空，也未必愿意答他。</p>
有苏夫问完之后，意识到了这一点。</p>
心痒难挠。</p>
传说中白狐九尾，便是天狐。也就是达到了人族天人境界。</p>
作为狐族长老，有苏夫知道，但凡白狐有一丝杂色，此生绝无可能臻至九尾。</p>
唯有雪狐才有最大可能修炼出九尾。</p>
狐族史载，九尾天狐，皮毛如月华般清濯明净银色，皎洁出尘。</p>
眼瞳为血深红，至真至美，无邪无诡。</p>
这是九尾雪狐更经历练，再上层楼成为天狐的外形描述。</p>
故此，狐史最后阐述，九尾雪狐为万狐之皇，九尾银狐乃万妖之皇。</p>
想到这里，有苏夫愈发激动。</p>
就是能有个万狐之皇的九尾雪狐都是狐族气运毓秀。</p>
何况只有九尾雪狐才能成为九尾银狐。</p>
目下万千狐族中，唯有十七娘这么一头雪狐。</p>
其余连毛色都不对，何谈什么雪狐？银狐？</p>
随哨音趋缓，十五郎越来越吃力，身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p>
额头汗珠滚落，脚下流淌两滩水迹。</p>
有苏夫上前，以掌击背，按在他身后。</p>
众人起先一惊，康浔最为紧张，待闻哨音渐稳，方始宽下心来。</p>
不过受此惊吓，不免走近数步，护住十五郎侧面。</p>
若有人当真生出歹心暗害十五郎，首须过了自己这一关。</p>
有苏夫非是大宗师，却迹近巅峰，血气精纯，妖力浑厚醇绵。</p>
由他相助，十五郎顿如枯竭之井骤遇山泉喷涌。</p>
顷刻间，重又变得气息悠长。</p>
哨音婉转，一波波，一环环，回旋往复，听者思绪沉淀。</p>
同时也如一把钥匙，悄然打开了心灵深处大门，抚平心底鲜为人知的皱褶与秘密。</p>
“绥绥白狐，庞庞九尾……”</p>
擎雾忽然叹了一声。</p>
对周遭妖族高层道：“狐族很有希望诞生一位新妖皇。”</p>
边上几位妖王或部族祭司人人愁眉深锁，如坐针毡。</p>
大宗师在妖族称为妖王，天人级，则为妖皇。</p>
譬如六道瞽叟就是妖族当今妖皇。</p>
妖族九部任那一部诞生妖皇，那么妖皇在世这段岁月，这个部落无疑将成为妖族皇室。</p>
从此崛地而起，鹤行鸡群自不必说。</p>
这一代妖皇六道瞽叟原身为远古龙螈。</p>
远古时代，龙螈属于珍惜兽类，血脉稀少。</p>
到今代，仅存六道瞽叟一人。</p>
是以谈不上有族群跟着崛起。</p>
当然，这样势单力孤的妖皇，妖族九部尽皆拥趸。</p>
眼见狐族将出妖皇，妖族高层喜忧参半。</p>
只觉徒乱人意，扰人思绪。</p>
都想着远古战场事毕，部族内当要好生商讨本族将来。</p>
尤其与狐族相处模式，务须讲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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