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你白家损失不小,下来打算怎么办?”望着白慕银,高洋似笑非笑。
这家伙也是老相识。当日都天山下,亏他怕死说出白家阴谋,才让自己顺利破阵,同时让魔相门化险为夷。
高洋用人不拘小节,怕死之人有怕死的用处,不怕死的也有不怕死的地方。总之,但须对抗魔大业有利,过往仇怨皆可放下。
何况白慕银貌似属于吃亏的一方。
高洋也就更不会与他计较什么了。
“这个,这个……”
老实话,白慕银此刻慌张得一逼。追杀崔莫邪的白家人悉数死绝,就剩他一人。
要说能有多大活命机会,概率委实为零。可他又没反正要死,索性豁出去的心态。
面对“笑里藏刀”仿如蝮蛇噬人的高洋,压根没有半点强硬之念。
高洋颇为爽朗道:“都是老朋友了,别这个那个的,爽快些……”
神特么老朋友。
白慕银禁不住心里嘀咕。
然而高洋的和颜悦色又让他生出希翼。
他佯做可怜:“家主死了,锁链军也全军覆没,白家元气大伤。小的想,应该迁居别处,隐姓埋名。从此告别江湖。”
“不行,你这想法太消极。”
白慕银愕然。
消极?什么鬼?
“那便请高大人赐一建议,小的定当照办。”
还算拎得清。
高洋心说。
继续这么唧唧歪歪,他都想换一人了。也是因为老相识,懒得再找。
灭掉白家,很简单。没了白吟袂的白家,漫说随便遣派一名巅峰宗师,就是崔莫邪也未必放他们得过。
只是抗魔联盟正值关键,白家虽说势颓,可如果加入的话,于联盟声望加分不少。
而且。
犯了错,一死了之岂不太过简单粗暴?
理应送上两界战场,将功赎罪,为人族未来奉献生命,才是正确打开方式。
他道:“你们白家还剩多少人?具体实力说说……”
白慕银想了下,回答道:“不说分散各地,白家大院内应该还有上万。其中与我一样实力的宗师,约有七人。另外锁链军的后备力量,尚在训练。”
说完,忐忑不安地望着高洋。情知白家是存是灭,皆在他一言之间。
高洋沉吟片晌。
沉声道,“还算不错,有些实力。这样,你回去组织一下,与巡察府取得联络。再主动且自愿加入抗魔联盟。然后一切行动,悉听魔相门大长老的指派。可否?”
白慕银大喜过望,“行行……小的回去,定当照大人嘱咐行事。”
“好……”高洋拍了他一下,拉他起身。
与此同时,白慕银觉着自己凝滞的气血顿时重新循环周身。
高洋又道,“你也莫逗留了,早日回去,早日立功,也可早些洗清你白家欠整个人族的罪孽。”
“是、是……”
他向高洋躬身施礼,又向另一旁的两位太上观弟子,略微拱手。也没看崔莫邪。
立时大模大样地走了。
这是经过高大人同意的,感觉自己一下从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变作了可以发光发热,为高大人出力流血的忠实狗腿。
那腿迈得恨不能走起正步。
直到这时,高洋方有暇理会苏轻皇等人。不过与太上观实在没什么好说。
走到崔莫邪身前,懒恹恹道,“崔教主,久仰……
面对曾被自己下过追杀令的年青人,崔莫邪有些窘色。
终究是江魔道巨擘之一。脸皮够厚。
笑呵呵道:“老夫惭愧,若非高大人及时来援,今日枯骨教危矣。
在此,老夫要说一句,高大人首创的抗魔联盟,敝教上下尽皆首肯心折。
若非白逆作反,朝廷又没派员来南疆联络,枯骨教恐怕已是抗魔联盟一员。
欣喜今日高大人当面,老夫可以亲口说出加入之语。当真教人分外欣喜。”
高洋一笑,“崔教主能和朝廷志同道合,共抗魔族入侵,属实为人表率,让人可赞可敬……”
看看苏轻皇与衣阳飚。
“……正好两位太上观俊彦也在,高某要说的是,朝廷组建抗魔联盟,乃众望所归之事,是以天下各宗云集呼应。
大伙儿聚在一起,意气相投,皆以抵御魔族,护域安民为己任,故而万众一心。
即便有何不同意见,也是求同存异,不存在什么曲意逢迎,也绝非传言朝廷意欲趁势并吞天下各宗这等荒诞不经的话。
所以望诸位,且莫人云亦云,要用眼去看,用耳去听,用心去体会……总结一句话,就是真听真看真享受。”
“知道了……”衣阳飚硬梆梆地应道。
明知高洋特意借自己两人警告太上观。
今时不同往日。
饶是衣阳飚也晓得不可随意开罪高洋了。
心里郁懑得一逼。
此际,苏轻皇仍未从仰天长叹的惆怅里走出来。
衣阳飚过去,“苏师兄,咱们该走了……”
“嗯,好……”
两位太上观的年青精英暮气沉沉地离去。今日打击忒大,心丧若死的久久难以平复。
至于密音求援,两人浑然忘得一干二净。
处理完这些,高洋忽然笑眯眯问崔莫邪,“崔教主,高某刚从魔界回归,你可知晓?”
崔莫邪不知他何意。况且确实不知他去过魔界。摇摇头,面露不解。
高洋又道:“适才白法王使得蚀骨封魂咒可是贵教元辰白骨经上的武技功法?”
“正是。”崔莫邪也不抵赖。心说,他莫非瞧中本教的武经?
一时彷徨。
高洋道:“高某在魔界有幸与一位魔罗族交手……”
没等他说完,崔莫邪愕道,“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高洋笑眯眯的面容,在崔莫邪眼里,宛然狐狸阴笑。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传说,高大人继续……”
高洋没追问,笑容保持,续道:“与那魔罗族一战,高某有幸见识到一种名为魔罗谶封术的神通……
厮杀良久,体悟甚深。
如今瞧了贵教的蚀骨封魂咒,突然发现,贵教的这门武技功法不仅仅与其神似,而是宛若从魔罗谶封术里拆解出来。却不知崔教主有何解释。”
崔莫邪沉吟良久。
高洋也不催促,貌似任他权衡利弊。
过了好一会。
崔莫邪才道:“本教与血河宗、魔相门数万年前实为一门,高大人谅必知晓。”
高洋是魔相门少宗,崔莫邪知道此节。故而如此发问。何况接下来的一番话,若高洋没这个身份,他万不敢透露。
高洋颔首。
崔莫邪又道:“三万年前,也就是逐天帝时代后的苍帝时期,曾有一个堪与太上观争雄一时的超级魔宗。
可惜昙花一现。在其创派老祖失踪后,便分裂成枯骨教、魔相门与血河宗。
但由于原为一派,功法也是源自一体,因此三派功法,互相克制。此一节,高大人料也知晓无疑。”
高洋眨眨眼。
想到大长老蛟道人被血河老祖以及眼前的崔莫邪暗算,主要缘故便是魔相门的魂系武技把血河老祖克制得死死。
崔莫邪貌似知他想到什么,神色讪讪,又道:“昔年老祖授艺,原只收了一名弟子,可是教来教去,都习不会。
老祖无奈,把功法拆解成三份,同时又收了两名弟子。
这么一来,大弟子便吃醋了。觉着,若非自己不争气,师傅决计不会把功法拆分,而且自己岂不平白少学了三分之二。
与此同时,因为大弟子心怀恶意,后来的两位弟子便不得不联手加以抗衡。
说也奇怪,三位弟子内讧,创派老祖也不管不顾,竟让他们自行处理。
时间一长,积怨越深。及至老祖失踪,三位弟子不得不分道扬镳,扔下偌大基业自行消亡。实是可惜之至。”
“后来呢?”
“后来三位弟子另起炉灶,各自建立了自己基业。大弟子建的是魔相门,二弟子嘛就是敝教,三弟子则是血河宗……”
听到这里,高洋心说。
魔罗谶封术讲究的是魔魂为主,再骨为相,血为引……封锁敌人一切力量。
反之,倘然没有魔魂主导,骨血相连之下又擅克魂魄。
难怪当年大长老当日殊无反抗之力,受伤之后又难以疗愈。
这时,崔莫邪仍在说着。
“再往后数千余年,三派高层曾几度起意为了广大魔脉,各自捐弃成见,放下仇隙。可惜琢磨来,琢磨去,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学全三门功法。”
高洋道,“这也大概是三派可以共存这么久的最大缘故?不然……嘿嘿……”
崔莫邪也不讳言。点点头,“确实如此。”
高洋又问:“创派老祖可以练得功法,何以你们就不能练成?这一点,三派高层就没怀疑过?”
“当然有过怀疑。但每门功法都是各派屹立的关键。任何高层皆不会傻到,拿去找别派大能鉴别。
这么些年来,其实咱们三派高层俱认为,数万年前的创派老祖不是天外神魔,便是魔界深渊来者。
否则,人族怎么就难适应三合一的功法神通。
只是时间太过久远,当事人又早已烟消云散。
即便疑虑越来越大,咱们三派可谓心神相通,即疑在心中,嘴上决计不说。免得引来正道宗门的讨伐。
也是高大人今日问起,又是咱们魔门一脉,老夫才透露一二。”
崔莫邪郑而重之的样子,言下之意,无非就是告诉高洋,咱们可是一伙的。
高洋笑笑。
心道,当日你下追杀令时,可从没想过我和你属于一伙。
罢了。始作俑的白家都能饶过,崔莫邪也让他去两界战场发挥余热。
念及此,左右无事。向其辞别。带上千星继续往冀州而去。
……
这一路,两人并未耽搁。出了远古战场,错非有镇甸或城池,高洋才会特意命小紫停下。
然后步出闲逛一会,随意吃些酒食佳肴。他记得有孕的女子需要营养。这是前世的知识。
谅必武功再高,营养也须跟上。何况霈儿这小子发育异于常人,尤其智商这块,即使尚未出世,已经知道疼惜自己母亲。
这日,终于到了冀州城。
斯时,因为高怀德晋级大宗师,神力侯府在冀州可谓一家独大,如日中天。好在高怀德深知出头椽子先烂的道理。
除了当夜奔赴镇魂关,灭了罗光弼一事,略显张扬。之后一直韬光养晦,即因此事,受到怀帝褒扬,也没半点洋洋自得。
到了自家,两人都是大宗师。
当真无声无息。
高洋打量整座侯府,颇有踯躅。
并非什么近乡情怯,而是一种在外工作的孩子。
某日突然回家,告诉父母,你们要当爷爷奶奶了的窘迫心境。
一时决意不下究竟先找姬丽敏,还是去寻高怀德。
想了想,这种事似乎和姬丽敏说较为妥当。然后再由她告知高怀德。免得父子尴尬。
决心遂下,没丝毫延搁,直接去了父母所待的天枢阁。
巧得很。
问过侍女,侯爷去了军营,只有夫人在。
高洋正中下怀。
当即要侍女赶紧知会一声夫人。就说,三儿高洋有事拜见。
那侍女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个劲上下打量他。如同见到了什么稀罕玩意。
高洋纳闷。
“你怎么还不去?”
那侍女醒神,急忙致歉。
实在是三少爷又长高不少,这会怕是侯爷也比不上了。她那知晓,自家三少为了不教人起疑,已经用法天象地神通,特意缩小了一截。
不然。门都进不来。
这时,侍女终于发现了孕肚挺翘的千星。
两人站在天枢阁下,一个英伟不凡,一个国色天香,委实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原来三少要奉子成婚啊?大宅侍女可不傻,有时懂得甚至比少爷小姐还多。
当下便急急忙忙进去向夫人报喜去了。
……
天枢阁内,姬丽敏摆弄着高洋小时的玩物。
有些是她的珍藏,有些是从漱玉斋搬来。
脸上哀容浮现,伤心处,又不时潸然泪下。
尽管说了,三儿肯定活着,尤其他那分身,这段日子在江南道威风得紧。可是本尊怎么样了?做母亲的一日不见,便始终心旌难释。
还有那两个漂亮的未来儿媳,也不知怎样了?一个去了神界,一个去了两界战场。唉……什么时候可以一家子人好好团聚?
那神魔当真可恶,自己地方那么大,非要侵占咱们人域,还要奴役咱们人族……
前数日,颇多官夫人想过来作陪。姬丽敏一律婉拒。怎么开心得起来,三儿生死不知,宛如心头刀割。
她默默轻抚一副骨牌,那是高洋幼时喜欢的小游戏。她渴望在骨牌上感受到三儿气息。
像是儿子从未远离。
侍女走了进来,“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要做奶奶了……”
姬丽敏拿着骨牌的手不禁一顿。
扬眉轻嗔,“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奶奶不奶奶?”
侍女见她生怒,也不敢继续卖关子。即道:“三公子回来了,正在阁外求见,而且还带了一位……”说及此,双手在小腹一拢。
这动作,女子们都明白。
“啊!?”
姬丽敏手指捻住的一枚骨牌掉落地上。
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再说一遍,谁求见?”
侍女知她心思,笑了笑,“三公子,是三公子在外面呢……”
姬丽敏欣喜若狂,“那还不让我儿进来……”说着,大长腿迈起,等不及侍女去喊,欲要第一时间看到自家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