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票价定的不贵,就两张电影票的价格,他们甚至超额完成了任务,兰地的老板跟他们说总共卖出了三百多张门票。
开live那天,观众们如约而至,那种感觉真的很容易让人热泪盈眶。
那也是黄牧童第一次见他们这群人紧张的模样,不同于练习室,不同于街演,兰地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正式的舞台,他们反复调试设备,一次又一次彩排,只为呈现出最好的舞台效果。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严阵以待,让第一场live的反响出奇的好,那晚不少人记住了X Everlast 这支乐队的名字,同时也有不少人成了他们的粉丝。
兰地老板看到商机,便让他们加场,于是几乎每个周末,都能在兰地看到他们几个人的踪影,演出完还有粉丝送礼物,有时候是花,有时候是玩偶或者信件。
还有人组织着给X Everlast建了个粉丝群,群人数高峰时期达到过1000+,黄牧童混在那个群里当管理,有时也会跟那些人一起谈天说地。
那时候他们谁也没想到,X Everlast 这支乐队的寿命竟然只有半年。
圣诞节那天,是个周六,也是他们今年的最后一场live。
表演在十点钟结束,结束后万斯樾嚷嚷着要吃火锅,因为是节日,所以各大火锅连锁店几乎爆满,而他们又饿得不行,最后梁嘉带他们去了一家苍蝇馆。
幺鸡老北京铜锅涮羊肉馆。
因为他们是店里唯一的客人,老板格外热情,送了一盘毛豆和一盘花生。
黄牧童特别喜欢吃毛豆,陈珏看出她喜欢吃,还耐心地帮她剥了几个,把豆子挤在她盘子上。
“你先吃饭,不用管我。”她跟他们不一样,看演出前就已经吃过晚饭了。
陈珏说:“嗯,剥完这个就吃。”
那边,冯大少爷在给梁嘉夹菜。
万斯樾实在看不下去了,说:“拜托四位,大过节的照顾一下在场唯一单身狗行吗?”
话音刚落,冯柏融从火锅里捞出几个虾滑,放进了万斯樾的碟里,意思是说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黄牧童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万斯樾更加心梗。
陈珏举起杯子,提议道:“庆祝一下咱们的演出顺利。”
“干杯!”“干杯!”
三个男生喝酒,她们两个女生喝可乐,很有仪式地碰了碰杯子,然后各自把杯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那时候梁嘉用的手机是一个旧款的iPhone5,小巧细长,设置的来电铃声是火到大江南北的可爱颂。
他们吃饭的时候,有电话打进来,配合着“一加一是kiyi,二加二是……”的铃声,特别喜感。
梁嘉看是陌生电话就接了,然后听了不到五秒又挂了。
冯伯融见她挂电话那么快,就问是谁打来的,梁嘉淡淡地说是诈骗电话。
后面那个号码又打过来一次,梁嘉没接,直接把那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几分钟之后,一个穿着棕色呢大衣,带着些许酒精气味的陌生男人走进店里,硬要拉着梁嘉跟他离开。
梁嘉眉头紧皱,说:“程骁,你松开我!”
冯柏融站起身来,按住那人的手臂,语气还算镇静:“松开她。”
程骁说:“这是我和我女朋友之间的事,跟你们没关系。梁嘉,跟我走。”
梁嘉仰着头看他,在暖黄的灯光下,眼泪无声地从脸庞滑落,语气里充满了疲惫,“程骁,我们早就分手了,放过彼此不好吗?”
冯柏融站在梁嘉身前,说:“现在我才是他男朋友。”
“你?”程骁不屑地看了冯柏融一眼,低头对梁嘉说,“跟一个还在上高中的未成年谈恋爱?梁嘉,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梁嘉别过脸去,冷冷道:“这是我自己的事。”
程骁气的直接把旁边的椅子踢倒在地,冯柏融也恼了,直接一个拳头砸在了程骁脸上。程骁按了按嘴角溢出的血丝,也提起拳头朝冯伯融砸了过来。两人瞬间就扭打在一起。
而梁嘉就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黄牧童坐在桌子那面,桌上是沸腾的火锅,对面是出纠扯不清的闹剧。她愣在那里,不理解梁嘉为什么看着两个男生为她打架,而她自己却在一旁神情那么冷漠。
老板听见动静跑了出来,看有人打架,一边说,“大家有话好好说,怎么还打起来了。”一边加入陈珏他们,一起上前拉架。
几个人好不容易刚把两个人拉开一点,程骁直接抄起桌子底下立着的空酒瓶,对着冯柏融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伴随着梁嘉的尖叫声,玻璃碎成片状四飞。血顺着冯柏融的额头往下淌去,鲜艳得像两条红线虫,爬过他的皮肤,很快模糊了他的视线。
冯柏融紧紧闭着那只眼,防止血流进眼里,陈珏虚扶着他,喊:“赶紧叫救护车。”
“哦哦。”万斯樾连忙拿出手机打了120。
而另一边,程骁的伤势比冯柏融的更严重,他手垂在身侧,掌心被尖锐的玻璃碎片刺穿,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滴下,逐渐在地板上汇聚成血泊。
梁嘉站在程骁旁边哭得像个泪人,对着他受伤的手,几近崩溃。
“程骁,你的手,你的手,怎么办?”
程骁脸色十分苍白,但还勉强撑出一个笑来安慰梁嘉,说:“没事。”
黄牧童是第一次在冯伯融脸上看到那种近乎无力又无助的表情,他喊了一声“梁嘉”,而梁嘉那时还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没有听见,然后他就没再喊第二声。
救护车来,把他们带去医院。
临上车前,冯伯融捂着头,回头看了一眼她,然后跟陈珏说:“你送黄牧童回家,万斯樾跟着我就行。”
这时,他的理智已经全部恢复。万斯樾跟着陈珏上了救护车,陈珏返回店里,让老板计算一下店里的损失,一块付了钱,然后才把她送回家。
坐在出租车上,她惊魂未定,侧过脸问:“会没事的?”
“嗯,”陈珏把手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抚了几下,温声道,“别担心。”
黄牧童感觉自己一闭眼就是那个血肉模糊的场景,心脏依旧突突跳的不停。
于是,陈珏拉住她冰冷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她。
医院里,冯伯融的头被缝了十几针,从科室里出来时,程骁的手术还没结束,梁嘉独自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等待。
冯柏融只远远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走。”
万斯樾愣了下,问,“不过去看下梁嘉姐吗?”
冯柏融表情木然道:“她现在应该不想看见我。”
他们走出医院,刺骨的风裹挟着路边落叶,从一个地方吹到另一个地方,没人知道它最后的目的地。
万斯樾故意踩在落叶上,就为听一声沙沙的脆响,等冯柏融抽完一支烟。
在黎明的天光中,冯柏融指尖的火光,分外明晰。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冯柏融是真心喜欢梁嘉,但梁嘉到底对他有几分真心,难说。
今天过后,他们这段关系的未来走向更是个谜。
*
元旦节放假的前一天,是敬城一中的艺术节,万斯樾拿着小提琴跟方笙一起上台表演了《梁祝》的二重奏。下台后,方笙送了他一盒自己做的巧克力。
之后放假的那几天,万斯樾拿着这盒巧克力全世界的炫耀。而事实上方笙送巧克力的时候什么也没说,黄牧童觉得他有可能是会错了意,但万斯樾却对他自己很有自信,找她要了方笙的QQ号。
元旦节假期的最后一天,冯柏融给她发消息,让她下午两点准时到练习室,她问了一句大家都去吗,冯柏融没回。
那时候她很会给冯柏融找借口,把他的不回消息当成他只是没看到,屁颠屁颠地提前十分钟到了练习室。
从窗户外看到他疲惫地躺在沙发里,她便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其实,冯柏融并没有睡觉,听到有响动,便当即睁开了眼。
他一双眼睛,深邃明亮。
黄牧童同他对视几秒,便匆匆低下头,带着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没睡。”他淡淡道,然后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整理了整理凌乱的衣服,头上还贴着块纱布。
“哦。”她揪着手指,四处张望,唯独不看他。而她的这一面,在陈珏面前从来都不会发生。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冯柏融不说话,她只能没话找话,“你伤怎么样了?”
冯柏融说:“不疼了。”
“大家还没来吗?”
冯柏融说“嗯”,然后拿起手边的吉他,弹了几段她感觉熟悉又叫不上名字的旋律。
节后两周就是期末,她在家不是写作业就是整理错题本。
冯柏融叫她出来,她临出门前还往帆布包里装了个物理错题本,上面有些贴好的错题,还没来得及写。现在她无比庆幸自己这个明智的决定,她把本子拿了出来,放在茶几上,开始低头写题。
冯柏融弹着自己的吉他,不知道是不是看不下她在一道题上卡了太久,忽然凑了过来,抢过她的笔,说:“这道题应该这么解,你要先进行受力分析……”
因为呼吸间全是他带有侵略性的气息,一瞬间,她的脑袋像是电脑中病毒一样,忘记了思考,也听不见冯柏融到底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