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约莫七八米见方,一面靠山三面悬空,悬空的半弧面光滑整洁得有如刀劈斧砍,如不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象,指峰天台上竟会出现好似人工雕琢的景象。
天台银装素裹,一派冰封。四周风声呼呼,刮得人立足不稳,看样子稍有不慎,便会被疾风扫落叶一样丢到下面。更出人意料的是,石台空荡荡的,除了一个石墩子和几块碎石屑,再不见其它物事。
莫非又是一个骗局?
想到山背后还有另一处天台,乔蒙尘努力稳住身形张望着:左右两面都被圆滚滚的石壁所遮挡,石壁上连一条最细微的裂缝都没有,要到背面的天台去,只能寄希望凭空生出一对翅膀来。
他还有一个切身感受,而这种情况在虞伯墓中也曾遇到。那就是,这里的虚空含有某种看不见的成分,让空气变得浓稠许多,受到这样的牵绊,让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慢上半拍。但是,衣服、皮肤、头发上都没有湿重感,证明不是水分在作怪。
天台上冷得厉害,阳光在这里变得徒有虚名,只剩下照明作用。趁天色尚早,乔蒙尘索性掏出闻道一的家传宝剑,一寸一寸地敲击着唯一可能隐藏碧瑶洞踪迹的地方:山壁。
会出现奇迹吗?碧瑶洞的大门,会出现在光滑得像被打磨过的石壁后面吗?
整整敲打了一个多小时,所听到的全是“橐橐橐”之声,没有探知到一处可能存在中空的地方。实话说,乔蒙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这样做的目的,仅是希望碰巧能碰到开启洞门的开关。
没有。
当乔蒙尘失望地收起宝剑,身后起了一阵在众多顺风间的逆风,但并未引起他的注意。搜寻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地点宣告失败,气得旅行家兼冒险家狠狠踢了几脚,将无处可泄的怒火撒在这个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石墩子上。
叮当,这一脚踢出换回来玻璃破碎之声。
只发生于神话世界里的事情出现了:一道披霞溢彩、祥气氤氲的石门,变魔术似的从石墩后面显现出来。石门左右两面各有一个瑞符的半个部分,瑞符笔画冗陈像某种古老的图腾,其表面明暗变幻迸射出耀眼的白光。
一人多高的石门微微启开,里面立刻有金色光芒透出来。石门后面的明显比天台上温暖,它一出现,门外地上的冰盖便被急速融化了。乔蒙尘略一踌躇,猛地推起门来。石门看起来十分厚重,推起来却相当轻巧,他都没怎么用劲便推开了。
空间甚大,神韵袭人瑞光满堂。以黝黑的石壁为背景,远山含黛、近水淙潺,白鹤流连于青松,绯荷攒倚着碧波,好一幅悠远灵秀的动态画卷,如真似幻地绽放在乔蒙尘眼前。两旁的石壁上,有更多流金般的瑞符时隐时现。瑞符变化无穷,转瞬即逝。
石门后竟是这样一个奇幻小天地!
谅必这里就是所谓的碧瑶洞,而那些精灵一样的瑞符,肯定就是雍以楷他们梦寐以求的典藏。
瑞符虽有上千个字之众,但只要静下心来一笔一划的临摹,应该不是难事。难的是,笔画多一点、模样怪一点就算了,不知源于哪个用心险恶的狗屁东西拍脑袋想出来的坑爹造型,这些发光符号一刻不停地变换大小、变换形状、变换位置,甚至前一刻往左歪,下一刻小一号不说还换了个方向,虽是同一个符号,却弄得别人战战兢兢不敢相认!
看了那么一会儿,直害得乔蒙尘头晕眼花心跳加速。他一想不行,再多盯看一下,弄不好要把心肝五脏都吐出来。
搞笑的还不止这些,碧瑶洞的正中,居然有一只贵妃椅,上面铺着厚厚的毛皮,抱枕、脚垫一应俱全。看来设计者很人性化——不着急,慢慢看慢慢研究,累了可以躺倦了可以睡,直到活活看杀你丫的!
爬了这么长的梯子,钢铁之躯也架不住累。既来之则安之,疲惫牵着乔蒙尘迷离起来,他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寻思着合一会儿眼皮再作计较。
不对!这椅子太难坐了,凹凸不平的像是坐在火山口上!
一揭开不知道是谁的毛皮垫子,差点没把乔蒙尘吓瘫:七颗已经钙化的成人头骨,圆睁着空洞洞的眼眶,一起盯向他!
乔蒙尘噌地拔出宝剑,心怀恐惧地张望着四下,只担心凭空闪现什么食人恶魔、远古遗兽来。静待良久,洞内依然如故,渺不可闻的渔歌,像是从画中传出,其余再无旁音。
这些人的骨骸呢?又是一阵难堪的等待,出尘遁世的洞府中却无一丝异象,乔蒙尘方才大着胆子,挨个在犄角旮旯搜寻着头骨主人可能余下的遗骨。其实不用动手,洞府里早就一览无余:剔除青砖黑壁虚实混杂的幻境,这洞中,的确只有他这么一个完整之躯。
一定是之前被派来临摹典藏的“幸运儿”,要不,谁会把脑袋高高的别在裤腰上,从三魂吓掉两魂的石梯一路爬过,再来到高高的冻得死个人的天台上来?高天之上的花样作死!?
七个无主的头骨,七条冤死的生命!临近死亡之前,他们历尽多少煎熬和折磨?和乔蒙尘的命运一样,他们完不成任务则意味着死路一条!可是,面对这些无法辨识、稍纵即逝的符号,他们唯一能做的,也许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胡乱地临摹着,随着时间的耗尽,他们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然后变疯变傻,直到死亡的无情降临。
乔蒙尘会成为第八个吗?
更大的问题在于,是谁这么调皮,居然有心思把七个头骨收集起来,并整整齐齐地排在椅子底下?整蛊、威吓?还是怪癖……变态?
还是想不明白,倦意已袭得乔蒙尘无暇再顾虑,他冲着七个头骨作揖再三,然后把它们放一边,这才心安理得的躺下。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他的耳朵像被人提住,抽泣、呓语、叹息、尖叫,兽嘶鸟叫、风卷云舒,各种各类声音搅和在一起,化为稠浓的奶油强灌进去。在梦中,还有一个似曾耳闻的女声,轻声呼唤他——赶快从噩梦中睁开眼吧,你想成为第八个冤死鬼吗?
砰!乔蒙尘一跟头摔下椅子,想站却没站稳,又是一跤。
洞壁上的字符依旧变幻无序,看一会就恶心欲吐,哪里记得下来?不记了,乔蒙尘把笔纸扔开,坐回恐怖的贵妃椅上,拿出木犴肉饼大嚼起来。直吃得他口干难咽,这才牵出又一次被坑事件:没水!
没有人告诉他应该怎样找到碧瑶洞,没有人告诫他怎样临摹字符,也没有人给他必要的水袋,换了其他人,也许已经绝望!
他走出去抓几把雪含在口中,又回到温暖的洞内。饮水难题似乎解决了,学习难题还在。别的东西还可以改换其他方法尝试,唯独动态的字符瞬息万变,难以捕捉。
凭着记忆,乔蒙尘强打精神勉强画了几笔。但恍如天外来客的瑞符笔画太多,东弯西拐的就差拿尺子去量。哎,现在要是身边有一只智能手机,该是一件多爽的事啊。
心静下来,居然听到这里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寻找未果,百无聊奈之下,乔蒙尘最后将目光落在石壁上的画卷。
他清楚记得,原来动态画卷中一共有两只白鹤,可现在只剩下一只,另一只不见了,飞了吗?白鹤的翅膀张开着,似乎在微微扇动。在它的下方,有几棵盘虬苍劲的古松,古松生根的巨石下面,有一处小小的水坑,清水溢满了,有水滴从岩石底部滴滴流淌。
找到滴水声了!都怪乔蒙尘本人太粗心,不仅清泉石上流,连田田荷叶水上漂的池塘中,也能感觉那微微荡漾的水波。
乔蒙尘伸手入画,画中池水的平静被打破了,再收回来时,手掌湿淋淋的全是水。惊喜之余,他捧了一口水,甘霖可口!他再不怀疑,以头埋入画中猛喝一气。
牛饮之余,瑞符变换排列的节奏稍有迟缓,原先眨眼即逝的狗屁设定,眼看着慢了一些。乔蒙尘暗自诧异,不顾肚子发胀连接喝了几口,然后又观察。果不其然,速度更慢了。
宾果!找到解决之道。惊喜之余,乔蒙尘替冤死的七个死难者深感惋惜,更要感谢雍以楷等人,要不是因为他们愚蠢得忘记装水,他也不会渴得去画中取水。
瑞符近乎不动,但还在明灭闪烁,而池塘的水面也快要见底。一不做二不休,乔蒙尘一口气吸完仅剩的池水。这下子,顽皮的瑞符老实下来,定定的悬在那边不动了。
好事和坏事总像孪生兄弟,高兴之余,还有一件事让他感觉恶心而诡异:在干涸的池塘里,有不多不少一共七具无头骨骸,半埋在水底的淤泥中。这些遗骨体型虽小,除缺少头骨之外一应俱全。
乔蒙尘背心发冷胃部痉挛,哇地一声大吐起来,把隔夜的饭菜也倾泄一空。可他最惦记的还是碧瑶洞典藏,不趁现在尽早录下静止不动的瑞符,一旦它们恢复顽劣本性,就白喝一场“泡骨水”了。
忍着阵阵涌来的恶心,乔蒙尘连忙争分夺秒,开始临摹洞内典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