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午后,紫云宫正门一片肃静,数十株亭亭如盖的高大绿木掩映着笔直的神道,通向远端檐角四翘的巨大宫殿。以神道为中轴线,西面的偏殿,是“段锦”们在应天城权力中心内部的常驻地。
车信,唯一的八段锦,端坐在上首;下首位置上,依次分别坐着慕氏三兄妹。当然,他们共同讨伐的对象,就是从头苦到尾的人棍热狗三明治、冒大不韪闯天庭坏仙境的乔氏蒙尘君。
“这么说,花草被毁、地皮开了个洞都不是你的本意啦?”
被一前一后两根柱子夹得牢牢实实的,却依然封不住乔蒙尘的倔强。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后勉强斜过脸,瞪着慕重锐大叫:“******,用外挂算毛啊?有本事把老子放开来,哼,老子不把你按成相片,老子就跟你姓!”
画风转变太快,刚才还平静地有问有答,这一秒马上恶语相向。虽然他们听不懂可谓“外挂”、“相片”,可乔蒙尘的污言秽语和凶相毕露,愣是让慕重樱秀眉微蹙;而她二哥却笑得灿烂,很为外星人粗俗点赞的倾向性溢于言表。
车信老持成重,没有理会乔蒙尘嘴里蹦出的新鲜玩意儿:“不管是不是你的本心,辛辛苦苦种了几十年的花草全部毁了,你说怎么办?”
“车老,可不能轻易坏了规矩呀。”慕重锐赶紧补充道。
车信已年逾千岁,原为慕羽白的左膀右臂,算得上应天城德高望重的元老。慕羽白归隐后,遵照嘱托,他承担起平衡各方力量的重任。可是他生性淡漠,只管法度不论亲疏,更是不愿过多插手慕家三兄弟的家务事。
听到这话,车信一向平和的心态微起波澜:“我说过什么了吗?规矩就是规矩,包括你们兄弟俩在内,谁要是敢越雷池一步,老夫绝不姑息!”
“车老果然是德高望重的长者,”慕重锐附和道,“事不宜迟,那就赶紧……”
“别着急,凡事总是先有前因再有后果。我就弄不明白了,他一个初到此地的下界人,有什么神通坏得了地皮烧得了花草?”
说话间,背后八面小旗子齐刷刷招展起来——几百年来,车信的不爽第一次有被点燃的趋势。
室内没有穿堂风,旗帜不会自己飘起来;车信的岁数足够老,而且从来都不苟言笑,更不会淘气到拿旗子耍宝。
唯一可能的解释是……紫阳诀!
乔蒙尘歪着脸,费力地斜视着坐在正中间的老头。顺着老头严肃得可以的脸庞往后,一个高大的人形虚影在他身后上下浮动。而见到这一幕,慕氏兄妹齐齐起立,躬身叉手态度极为恭谨,仿佛面前出现一个身份和地位都极高的人。
慕羽白没有把紫云宫的镇殿之宝——紫阳诀传授给自己的几个孩子,而是元气“附体”,把紫阳诀加诸于车信体内,予取予求,倒也方便快捷。只是这个天大的秘密,慕家几兄妹从不知道,所以,当车信身后浮现慕羽白的虚影时,他们全被吓得目瞪口呆的。
神仙系统的宫斗,一般从老子开始,以恐吓自己的亲生儿子为己任。
好容易等到这个装神弄鬼的“老子”消失,慕重圣有些惴惴不安了:“车老,我私携岁兽出去,甘愿受罚!”
带头大哥把车信当成存储器,一旦受外界的刺激达到预警值,紫阳诀就会自然而然幻化出慕羽白的虚影,将敌意和威吓消灭于萌芽状态,不战而屈人之兵。
“你的事儿,我不敢擅自做主,还得奏请大殿下定夺。不过,恕我直言……你也知道,阙宫的主人未必会轻易放过。”车信说着指了指上方,脸上露出有些无可奈何的神色。
慕重锐心中有鬼,原以为使用了蜂雪,可以直接将乔蒙尘麻翻,把弱智儿童欢乐多的美好愿望送给他。谁知弄巧成拙,人家非但没有变傻,反倒变成钻头把地皮戳了个洞!
“好吧,是我授意给他下药的,可我的本意并非如此。”慕重锐总算坦白了。
当初的怀疑变成了现实,慕重圣却也没有过多责难,天象异变、金刚头,蜂雪与人体结合引发的各种异变,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他敲了敲背上的石碑,然后淡淡地说到:“慕重锐,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
车信点点头:“自觉告诉我,宫卫也是你打伤了,按照规矩……”
“认罚!”慕重锐倒也不含糊,不愧是堂堂的三殿下。
“嗯呀……对了,这人叫什么?”审了半天,车信突然想到还不知道乔蒙尘的名字。
这个法官当得……差评!
“他叫乔蒙尘,就是他把小公主的幻体护送了回来的。”慕重圣瞄一眼乔蒙尘,然后回答道。
“哦,原来就是你呀!”车信想起前不久听到的传闻,“麒麟赤金的失踪,好像也同你有莫大关系?”
“关我屁事啊!谁让它非要胁迫我一起走!自己干不赢人家,反倒赖在我的身上……好吧,都是我里应外合,找人来收拾它们的!满意了不?”
可怜的乔蒙尘,被前后两柱子夹得气都喘不匀,走路都捆难,嘴里却兀自不服输,哇哇哇一通乱叫,弄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错了就是错了,你又不是没被别人陷害过!小子,不要悲伤,拿出勇气来,来日方长,到时候一个个把他们虐成渣渣!
车信:“你坏了应天城的天条……不管是谁,胆敢无视规矩我行我素的,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不过,念你是一个外来人,无知无畏,可以从轻处罚。听好了。罚你去苦厄泽地找寻绿狛,然后取它的犄角回来!”
我去!您贵姓啊?家居何处、有没有待字闺中的白富美啊?去了会不会把白富美嫁给我!!
乔蒙尘不理他,拼了命想挣脱有闪电游离的柱子的紧压。两根柱子白得可爱——没有上万斤的力气,休想!一番动作,他累得差点虚脱,可两根柱子纹丝不动。
柱子:别怨我没有怜悯之心,一直是他在动手动脚。
“小乔,你就别费那个劲了!‘捆神桩’法力强大,换了我也弄不开!”慕重圣一脸无奈。
剔除处境差一点、个子大了一点、相貌奇特一点,乔蒙尘还是混得不错的——能动用捆神桩来对付一个下界人,难道还不算混得好吗?
车信不理睬他俩:“三殿下,教唆、胁迫和诱骗,罪同****奢靡,按律当诛或者……以石压身!”
他说的“以石压身”,实际上就是接二哥慕重圣的班,把石碑移到慕重锐的背上。想当年,慕重圣因为犯了天条,成功地把整个有周山的重量负载起来。石碑,说去说来就是微缩版的有周山。而慕重圣就是蜗牛,只不过背上的蜗牛壳有点重。
难怪之前慕老二说要撂担子,其他人等皆俱失色,除了乔蒙尘。
“不不不,‘众生’碑我还没玩够,要不,还是给他换一种其它玩法吧。”
听了此话,慕老三脸色大变,额头处青筋凸起。要不是碍着车信的老脸,指不定他会不顾一切和慕重圣开撕。
早知道兄弟俩素来不睦,更担心两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八段锦车信忙站起身来挡在中间:“两位殿下,你们都很清楚,规矩就是规矩,无论如何也要遵守……至于采用哪种惩戒方法,我一人说了也不算,得同七段锦包向宇、六段锦顾文字商讨之后,拿出一个最稳妥的法子来……”
“要不,让他到下面去,免得下界人遭到冥人的涂炭。”慕重圣最后补充说。
坦白讲,这真心是个不错的选项——至少让慕重锐得到相应惩罚的同时,最大限度地帮助无辜躺枪的下界众生。
也对!慕重锐转念这样想到。被诛杀固然可怕,整天背着个沉重的石头到处闲逛,面子上似乎也不好看。不过,大考校没几天就要开始了,紧要关头不能没有他的存在。不成,得让大哥慕重炬出面,和这帮老家伙们讨价还价,看看能不能缓期执行。
慕重锐以退为进:“车老,我甘愿受罚。但是,处罚的时间能不能推后一些?你也知道,大考校是五十年才有的盛会,我如果在这个时候离开了,是不是对形神宗有点不公平?”
慕重圣哈哈大笑:“你也知道公平二字?可你们一贯的作为,对精魄宗公平了?你教唆手下拿蜂雪给小乔吃,又对人家公平了?”
听了这话,慕重锐斜了斜嘴巴,没有回答。乔蒙尘更好像清醒了许多,左摇右晃妄想移动自己,好歹踢上慕重锐一脚,但捆神桩太重太厉害,他压根动不了分毫。
“好了,”车信一挥衣袖,闪电隐现的柱子消失,“你即刻出发,前往苦厄泽地找寻绿狛吧。捆神桩灭形的时间很短,只有十天的时间供你挥霍。所以啊,你必须要尽快拿到绿狛角,否则会有性命之忧的。”
束手缚脚的柱子不见了,乔蒙尘一跃而起,抡起巨拳闪击慕重锐。哐当当一阵乱响,白芒四溅中,他的拳头全部砸在空气中……不对,是虚化于其中的捆神桩!
“年轻人,这下知道捆神桩的厉害了?”车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