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连接前朝和后宫的大门缓缓打开,沈怀风顺了顺自己的金翟凌云玄红二色刺金蹙鸾华服,金线绣制的鸾凤栩栩如生在云头翻动,阳光映照下熠熠生光,那一头九凤朝阳挂珠冠叮咚作响,正如她忐忑不安的心。这样的大妆除了是为了周全礼数外,也是给自己提气,把自己全身的气场都用在此刻,只为这次能够真正的做到自己期望的地步。
一路向前,目不斜视的由着尹子都带领着自己朝着华阳宫的正殿走去,那是满朝文武上朝议政的地方,越靠近,她的呼气越加急促,那一身的华服犹如浸了水,逐渐沉重了起来,她抿了抿唇,长长吸一口气,昂首挺胸缓步走向华阳殿门。
皇帝一连几日都没有临朝,但因着没有旨意下来,朝臣们虽然心生疑虑却也不敢不上朝,只能每日按时来到大殿之上看着空荡荡的王座,期间也有人往内探听宫内消息,但并未探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探得皇上连日都和皇后在凤仪宫,想是二人感情甚笃误了朝堂大事。沈怀风觉得一定是太后在背后做了这些事,散出这样的半真半假的谣言想要迷惑这些随意探听禁宫消息的无耻宵小,也怕打草惊蛇让指使那群歹人的幕后黑手有什么其他动作。
朝堂众人像往日一样,站在堂下闲聊,想着今日又是白来一趟,直到沈怀风站在殿门前,他们都没有察觉,依旧谈笑风生的议论着什么。
尹子都朝一边的内监点点头,那内监便高声唱礼道:“皇后娘娘驾到。”那声音尖细嘹亮,足以让满殿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听见唱礼停下议论往殿门看去,只见一个身披皇后华服的少女婷婷立在殿外,众人又惊又慌,连忙站在自己固定的位置之上,朝着沈怀风跪拜。
沈怀风莲步姗姗来到王座下方,宫人为她抬来凤座她并不入座,只是仪态万方伫立与群臣面前,轻轻抬起一臂朱唇微启朗声道:“众臣无需多礼。”
跪着的朝臣才一一见礼,还未等众臣说些什么沈怀风先发制人的道:“本宫知道,吾乃女流,本不应只身前往朝堂之上,只是今日前来,是要告诉众卿近日皇上因被行刺龙体有损,只怕数月都无法上朝。”话音刚落,朝堂上下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纷纷问及楚傲寒的病情,虽然分不清他们是真担心楚傲寒的身体,还是担心这稍微稳定了一点的朝局又会出现动荡。她的话尚未说完,便面向站在右侧的沈弼言,微微曲了膝盖,此时的她已经是天家媳妇不再是沈家的女儿,本不应该向沈弼言行礼,但此时她必须依赖沈弼言的实力,虽已贵为皇后但也必须稍微放下点身段,这不仅是做给沈弼言看的,也是做给满朝文武知道,他沈弼言是站在皇帝这里的,此刻满朝不知是敌是友,除了指望沈弼言,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皇上养病期间,还请沈内阁多为皇上分忧,朝堂之事还望内阁大人多照拂。”沈弼言一听这话,顿时明白她是何意,赶紧跪下回道:“臣定当为朝堂之事鞠躬尽瘁,为皇上分忧,愿吾皇龙体早日康健。”
这时从另一边站出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行了一礼道:“敢问娘娘,有无皇上旨意,这朝堂之事若无皇上旨意,恕老臣等不敢苟同。”
带着一脸疑惑的看着面前的白发老头,尹子都忙在后面小声提醒道:“这位老大人是张老太傅。”
“没有。”她也略有耳闻这位张老太傅,他本是先帝之师,淮王和魏王也是从小由他拨点,毕竟淮王是贵妃所出。至于献王,不过是贵人之子,自然是不配由他这样的帝师指教的,所以他心中也一直不认同楚傲寒,他应该算是淮王党的忠实追随者了吧。
“这,这,如若没有皇上旨意,只凭娘娘一时好恶,只怕过于儿戏了。”那张老太傅本想着这小姑娘定有许多话要与他争论,谁知她却只是简单一句没有就想将他打发,不过他也是在官场上叱咤多年的了,于是话锋突转,这一番话字字都在向众人暗示沈怀风行事草率,有故意偏袒母家之嫌。他与沈弼言是多年的政敌,本就不服沈弼言随意侧立楚傲寒,还将自己的侄女送入宫中为后。如今这个小姑娘在朝堂上故意将把持朝政的权力交由沈弼言,只怕以后这朝政要以他沈弼言为尊了,他自然是不能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沈弼言眼见那张老头言辞犀利,话里话外暗讽沈怀风,也不由得想要出口相帮,但又怕自己开口助了沈怀风自己又会惹得一身腥,索性只静静的看着并不搭腔。
“太傅这话好生奇怪,不过是个照拂前朝的嘱托,这天下依旧是皇上的天下,太傅话外的意思倒像是本宫将这天下随意送给了旁人似的。”睨了堂下的张老太傅一眼,那白胡子老头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其实自己本来确实是想找楚傲寒要一道明旨的,不过临出发前见他睡的正熟不忍心打扰他,于是便没有叫醒他拟旨。也是想着试试看自己这个皇后所说的话到底有多大的分量,不过看到那老头的态度就知道了,自己在他们眼中皇后这个地位估计也就只剩字面上的意思了,说出的话一点效力都没有,自己与楚傲寒的关系果然是一损俱损。
“老臣不敢,只是...只是.....”一时语塞,张太傅见那小姑娘牙尖嘴利,话里话外似在暗讽他鸡肠小肚容不得沈弼言,正欲说话却只听沈怀风叹了口气,道:“本宫今日不该与张太傅多费唇舌,没得误了正事。”说罢便不再理他,只是朗声问道:“都察院御史王宣可在?”很快众人的注意力便从圣旨转到她所询问的人身上,一个着官服的瘦白男人从后排位置出列,行了一礼回道:“臣在。”
沈怀风又念了几个名字,那些人带着困惑的神情从队列中站出,大概有四五人的样,沈怀风满意的点点头,字字铿锵道:“羽林卫,把这些人抓起来。”只一瞬间,羽林卫从门外冲了进来,以迅雷不及之势将那几人一把拿下,在场的人几乎都愣住了,包括沈弼言在内,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女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她下令抓的可都是朝廷的三品大臣。
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与羽林卫撕扯起来,想要拦下羽林卫带走这几人,沈怀风大怒,威严的喊道:“放肆,本宫抓人,谁敢阻拦。”
“不知娘娘今日到底何意,朝堂乃是天子管辖,娘娘如此肆无忌惮的来前朝抓人似有不妥吧。”张太傅见此情景也是一愣,被沈怀风的那一声斥责惊了一跳,赶忙使了眼色那些撕扯的人才退了下去,他旋即上前一揖,定了定神说。
“有何不妥。”沈怀风问道。
“朝堂自有朝堂法度,娘娘此番来到前朝捉拿朝廷栋梁,只怕有越俎代庖之嫌。还望娘娘三思..”张太傅假意跪下劝慰,他身后众人也随着他跪下高呼娘娘三思。
沈怀风点了点头,认同道:“张太傅说的没错,朝堂自有朝堂法度,本宫自是不能以前朝之法捉拿这些朝臣。”
张太傅忙道:“娘娘英明。”而沈弼言却有些看不清这沈怀风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这一番大动作难道真就被这老太傅的三言两语打发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一抹不怒自威的浅笑:“后宫也自有后宫法度,前朝之事本宫自是不能管,可后宫之事却不能不管,这几位大人与后宫之人有牵扯,已然触犯宫中条例,本宫若不前来问责,岂不是尸位素餐,平白辜负了皇上将后宫交予本宫治理的期望了。”
“娘娘说这几位大人触犯宫中条例,不知可有证据,如无证据请恕老臣不服。”那张太傅仍不死心,这几位大人都是他在朝心腹,如果真的被这个小姑娘得逞,与沈弼言的朝堂之争中只怕要落了下风,原本在选择新帝之事上他已经失了先机,此次再被他的侄女抓了这几个人,那他就真的是大伤元气了。
“自然是有证据的,没有十足的把握本宫又怎敢公然在朝堂之上抓人呢。”沈怀风依旧带着浅笑,缓步轻移到张太傅的身边,目光投向那几个被抓人,声音却悠然传到张太傅的耳中:“这次的事件不会与朝堂党争有关,还请太傅螫手解腕,顾全大局。如若大人能够忍痛让本宫带走这几人,那么皇上被害之事本宫就不再深究。”
张太傅听完这些话,脸色有些苍白,楚傲寒这次被害他也略有耳闻,只是淮王越过他私下与这几个朝臣通过密信,至于是不是他们策划了这次事件,他并不了解,难道这次事件果然是淮王策划的?皇后已经抓到了刺杀的人了?那几人说了些什么?还是查到了与他有关的什么?前这个小姑娘是怎么查到的?为何又肯放过他?是因为证据不足还是因为什么原因...一个个问题从他脑海中滑过,他一时吃不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拿准了什么。
张太傅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仔细看过眼前的这个皇后娘娘,只见她肌肤胜雪,秀雅绝俗,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双瞳似水,顾盼之间似乎能看透一切。心中默默感叹沈弼言看人的眼光之利,不禁苦笑,自己堂堂太傅,侵淫官场三十载,今日居然被眼前这个小小女子所掣肘,不得不自断一臂以求自保。张太傅身后的人眼见他不再与沈怀风争辩而是阖眼站在了一侧任由羽林卫琐拿王宣等人,也就不再多做些什么抵抗,也都闭口不言站在他身后。
沈怀风见他并不再说话,朗声道:“将这几人送进兵部的大牢,若无本宫的旨意,任何人不许探望。”比起大理寺或是刑部,她还是多过相信自己的亲爹的,也确定他会更加仔细的看牢这几人,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灭他们的口。
看着那几人高喊着娘娘饶命被抓离了大殿,沈怀风也不再多逗留,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内衬早已湿个透透,这场仗不过是仗着自己是无知的新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蛮劲拼来的,这几个人是不是真的和刺杀事件有关她也不清楚,只是在审讯后宫勾结的人中知道了这些人的名字,算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如果当真碰到个死钻牛角尖的,她大概也没办法在朝堂上抓住这几人。
众人齐恭送皇后回宫后,沈弼言从地上爬起来,一抹诡谲的笑看着沈怀风远去的身影,他果然没看错,自己的这个侄女果然有胆量有决断,这次事件也是他后知后觉了,差点将这好容易得来的先机丢失,还好并未造成什么损失,自己也因祸得福,既得了这“看顾”朝堂的职责,又轻易折断了张太傅的臂膀,这几人一直如阴云笼罩心头,总是坏了自己的好事,经此一事,他们即使不死也是再无回朝之日了,想到这里他只觉心头骄阳万里,说不出的愉悦。
他回头去看张太傅,盈盈带笑道:“这些时日,还请太傅多指教了。”那张太傅哪里看得了他这小人得势的嘴脸,冷哼一声:“朝堂责重,还望沈大人保重。”说完拂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