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浅浅一笑眼角晕开几瓣柔和的细纹,像是游离的鱼尾,扩展开岁月的味道,她下颌轻抬:“信,为什么不信。”她目光定格在沈怀风白皙的脸庞,细长略干枯的手指挑起她小巧的下巴,“这件事若真是你做的,那才是真的蠢到了家,哀家相信,我沈家的女儿才不至于如此自掘坟墓。”
“既然太后知道我是无辜的,那就请太后....”她心中陡起一种希望,在这迷雾中踽踽独行数日不见出路,形影相吊间早已失了信心,她知道自己是无辜的,却没有任何办法来表证自己的清白,只要有一人相信她似乎就能拨开云雾翻看天明。
太后唇角纹路曲折勾画出一抹嘲弄的形状,“为你证明清白?救你出冷宫?”大约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太后丢出一串回答,摇了摇头,“怀风,哀家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孩子,怎么在这件事上这么糊涂呢。”
沈怀风一脸莫名,只是不解的看着太后,“哀家凭什么救你,又凭什么为你证明你的清白?”
凭什么?对啊,凭什么。
不动声色的拂去沈怀风放在她膝上的双手,旋即转身又跪到了佛前,善目柔眉的佛祖单手做拈花状,以一种慈悲的目光睥睨众人,金光雀跃间晃了沈怀风的眼,她跪地垂首在太后的身边静默不语。
手中的佛珠飞快转动,太后眼神飞跃,向梅立刻明了,乖觉的转身关上房门走了出去。四下无人,只有两个沈家的女儿静静跪在佛前,一个在忏悔,一个在怅然若失。檀香的香气萦萦飘渺,飞射出青白色的烟云,火点燃烧出一络笔直的香灰,悄然截断出一叠不一样的颜色。
太后开了口:“你如今在哀家这里也是无济于事,怪就怪你自己没有本事,平白让人陷害了去。哀家若是你,与其此刻跪在这里哀求别人救自己,不如去查明真相看看到底是谁害了你,也好还自己一个清白。”
沈怀风仍旧没有说话,她听出太后的意思了,她这是不打算帮她了?
“这件事,是你和皇帝两人种下的恶果,也只有你们二人自己吞食,与人无尤。哀家只告诉你一句,你所看见的,认为的,不都是真的。”太后的眼神有一瞬的犀利,那是侵!淫!后宫多年的女人才有的锐利,在这后宫中任何人的所作所为都逃脱不了权力,爱!欲与贪婪。这像是一种怪病,无论进宫前如何良善温婉,进入这后宫之后都会传染上这可怕的疾病,每个人都会把自己的人性灭绝,用一种正当的借口将其美化,最后只有站在顶端的人才有资格用片刻的柔软来包裹这种丑陋而肮脏的东西,太后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主谋是谁,也知道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她不说,她就是想看这后宫代代交替,还能衍生出怎样的罪恶,又会产生怎样新的机遇。
“你走吧,你的命哀家会保住,至于其他的那是你需要考虑的事。”说完摆摆手让沈怀风离去。
反复思量着太后的话,沈怀风出了咸福宫,她觉得今天从冷宫出来竟没有半点收获,想要求太后的话一句都没说就被打发了出来,还得到了一句莫名其妙的点拨,’你所看见的,认为的,不都是真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思忖着跟着以往的习惯,不知不觉跑到了凤仪宫,沈怀风啧啧两声自嘲道,还真以为自己还是皇后,居然条件反射又往凤仪宫跑。话虽是这么说,可她却仍旧迈开腿把整个凤仪宫外绕了一圈,除了大门被牢牢锁住之外,竟然连看守都没有,这也太随便了吧。
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看见她,便脱了鞋子从不起眼的角落开始攀爬起来,这里长了一株巨大的海棠树,粗壮的枝桠从宫外一直延伸到凤仪宫内,那延伸出来的枝桠一到春天就会开出许多粉粉白白的海棠花,像是天边的霞云掉落到人间一般,也可堪称凤仪一景,只是没料想到有朝一日她想要进入凤仪宫竟要靠这棵树才能爬入了。她灵巧的攀到半树腰,向下展望,只看得见自己的鞋孤零零的躺在树下,放眼四周,今日的宫人实在是少得可怜,倒是远处的御阳宫热闹得不行,灯火通明舞乐动天,她在想,今日是什么日子?
像只猴一般抓住树干就越过了宫墙,顺着秋千的挂绳一溜滑落,就落到了凤仪宫内,拍拍手不由感叹还好平日闲的没事仗着自己今世有个好身体上蹿下跳做一些前世没做过的事,不然今日想要进来也是难如登天。
天色渐晚,借着天光,沈怀风轻车熟路的进入殿内,她娴熟的打开自己藏着名册的地方,确认一下名册的安全,又关上了那地方。这本名册关乎自己的性命,她本来想着将名册放在身上多一重安心,可却担心自己手无缚鸡,但怕万一被人抢走名册岂不是得不偿失,所以她还是决定把名册放在凤仪宫内稳妥些,反正现在这凤仪宫也没有人居住,她环视周遭,这宫内还一如当初,连她常用的东西都在,位置都不曾改变半分。
她猜,自从那天后这凤仪宫就被封了宫,除了那些找名册的人来过,大概不会再有其他人来了,她想了想走到了莲心的房内,她不确定还有没有什么遗留物,只是总要亲自探查一番才能死心,这意芸草究竟是如何混到了莲心的房内的。
莲心的房间在她寝殿的后方,想要进入这里需得穿过角门,那角门又联通沈怀风的寝殿暖阁,照理说是不太可能有人能悄无声息的进入她的房间,为了伺候她早起,一般时候莲心都是居住在她的暖阁之中,甚少会去自己的房间,那人又是怎么把意芸草送入她房内的呢?
莲心房内的东西异常的少,除了一些日常的衣服就是一床被子,镜妆台上孤零零的站着一盒雕莲鲤戏水的妆奁,轻轻抚摸过妆奁,她记得这妆奁还是她出嫁那年沈家给她和绘竹打造的,一晃也用得这样旧了,打开第一层盒子里面是几支翠玉珠钗和几朵绢花头饰,其他的倒也罢了,她将其中一个小盒子中的一对明珠耳铛收入袖中,她记得莲心说过,这是子都送给她的,她一直不舍得戴,这次她跟着她去了冷宫吃了不少苦,自己也不能为她做什么,但是至少要把她的情哥哥送她的定情物带给她,以解相思意。
再打开一层,只见里面躺着几支钗子,盒底淡淡铺洒着一些粉末状的东西,冷哼一声,这里估计就是放意芸草的地方了,嫌恶的想要关上那层,却发现怎么都关不上,用了好大的劲才发现是盒内的夹层中压着什么东西,抽出盒子,发现盒内的木状早已断裂,勾着一小撮布料。
伸出手将那破损的布料小心翼翼的抽出,对着月光,仔细的研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