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离御阳宫越来越近,虽然格朗吉肩上扛着一个女人,但却一路畅通无阻走到了御阳宫,内监向他打了个千儿,道:“图勒格大人,您里边请。”说完,眼前瞄了一眼肩上的沈怀风,显然他并没有认出她来,只是领着格朗吉往殿内走。
宫内歌舞升平,酒香四溢,热闹非凡。众人推杯换盏间见格朗吉扛着女人进入,明显引起了殿内众人的注意,不由放下手中的酒盏盯着他瞧,沈怀风赶忙拉过格朗吉的衣角覆盖在自己的脸上,不断默念大家看不见她,看不见她。
“图勒格,你这是何意。”乐声渐小,沈怀风听见耳边衣决飘飘之声渐远,猜想应该是舞姬们远去的声音。她悄悄将覆在脸上的衣角放开一点点,一只眼睛左右探视,才发现这大胡子竟真将他带到了御阳宫内,大殿内坐满了三品以上的文臣武将,以及后宫的妃嫔。
听说话的声音,像是她的三叔沈弼光,暗叹一声完了完了,三叔在,叔父一定也在了。
“晋朝皇帝,你说让我挑几个女人带回赫勃,我想过了,你给的那几个太娇气,只怕还没到我们赫勃就死在路上了。”他爽朗一笑,目光半分也没有落到左侧那些娇滴滴的贵家女身上,听到他这么说那几个衣着华丽的贵家女倒是一个个暗自舒气。她们都是皇帝下旨钦点的几人,分别是京城各家的适龄女子,以为这次入宫是为了做妃子而来,谁知却是为了赐给外族蛮夷而来的,那蛮夷一个个五大三粗,浑身夯臭,本就入不得她们的眼,若不是皇帝的命令就是打死她们她们也是不肯的,现在这蛮夷主动说不要,简直是天赐转机。
楚傲寒见他粗鲁行事,也不生气,只是浅浅一笑,“你若不喜欢,那就再挑好的就是。图勒格你是赫勃大王派来的人,朕自然要礼遇。”端起手边的酒,呷了一口,目光凛冽滑过他的脸,旋即又灭了下去。
沈怀风有些疑惑,这个大胡子明明说自己叫格朗吉,怎么楚傲寒和其他人都叫他图勒格?难道赫勃的名字还有两种叫法?就像西方人的名字,一个姓一个名?正当她好奇之际,格朗吉颠了颠身上的沈怀风,朗声道:“这个是我自己在皇帝你的宫里抓到的,你若是同意,我就把她带走了。”
他说得极是粗鲁,又用了抓这个词,不免让在座的众人想到了草原上围猎的景象,均笑出了声,“蛮族就是蛮族,赏赐的贵女不要,却要自己去后宫‘抓’一个小宫娥,当真可笑。”
沈怀风分明听到了四面八方小声的嘲弄声,她简直欲哭无泪,无法想象一会众人见到她之后会发出怎样的惊叹,只是事已至此再无力挽狂澜之势,索性她就装成个尸体趴在格朗吉身上一动不动。
“哈哈哈,图勒格,美人可不是这么求来的。说说,你是从哪个宫里的‘抓’来这美人的,朕好给你们赐婚。”楚傲寒抿嘴一笑,玄色底袍上盘踞的猩红飞龙张牙舞爪,威赫异常,他长发束在金冠之中,那气宇轩昂的模样少不得让在场的女子红了脸庞。
“我也不知是哪个宫的,她只说她叫沈卉云,是个有夫之妇,我们赫勃人不管这些,只要喜欢就要抢走。”他的话一出,在场人不免变了颜色,尤其是沈卉云,润饰得极好的娇颜一瞬间狰狞起来,发髻上垂下的赤金百叶流苏都跟着她的动作而颤动,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只是瞪着一双眼恨恨的看着格朗吉。
楚傲寒斜不动声色眼看了一眼沈卉云,白芊芊坐在他的身旁最先感受到他的不满,连忙笑道:“图勒格大人怕是被美人欺瞒了,咱们宫中除了这位惠妃姐姐之外,并没有叫沈卉云的。”宫中当然不会有人敢叫沈卉云,无论是同名还是同音,只要是和主子有相冲的,奴才们一律都要改掉原来的名字,所以白芊芊断定眼前的男子一定是想要强抢人家姑娘,人家不从只好编了个假名欺骗他,只是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小宫女这样大胆,居然敢用主子的名讳欺瞒他。
“大人不如让我们看看您挑中的娇人儿是何等样貌,也好给咱们开开眼。”滴哩哩如银铃般的嗓音响起,翠色薄衫宫装女子开了口,格朗吉便一把把沈怀风放下,道:“你自己说你叫什么罢。”
一下子被放到了地上,沈怀风仍旧抓着格朗吉的衣角不撒手,只是低着头不愿让在座的看到她的脸,“哟,如此扭捏,到了赫勃又如何管得了那里的牛羊呢,那里的牛羊可不会因为你害羞而不去欺负你呀。”女子笑着与旁边人对视一眼,众人听见她这番话也不禁笑了起来,周遭的笑声越来越大,沈怀风的脸却越来越难看,她根本不敢把脸上的衣角扯下。
“欸,你怎么这会害羞了,刚才那凶蛮的劲儿去哪了。”格朗吉哪里知道眼前女子的身份,只道她是害羞了,连忙蹲下推了推她的肩膀,沈怀风在心中不断的慰问着这个大胡子的祖宗八十代,好好的为什么要带她来到这里,还嫌她的立场不够尴尬么,现在她进退两难,骑虎难下,到底有谁能来救救她。
等了半晌,格朗吉见沈怀风完全没有要拿下覆面的衣角不由有些不耐烦,他一把扯过自己的衣角,“别遮掩了。”
衣襟扯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刚才还在笑的人的脸立刻僵在了那里,整个大殿顿时笼罩在静谧的氛围之中,所有人把目光投向了沈怀风的脸,又转向了楚傲寒的脸,此刻他一脸诧异,端着酒杯的手也顿在了半空中。格朗吉明显没有看出众人脸上的变化,他一把拉起沈怀风得意洋洋的连胡子都有些微翘,“如何,这就是我抓来的女人,皇帝,瞧着不比你身边的女人差吧。”
楚傲寒深吸一口气,脸色平静的回道:“图勒格,除了这个,其他的女人你都可以带走。”
他皱了眉,回头看向沈怀风,只见她头低得几乎要扎进地里,像是他们草原上的一种陆行大鸟,那种鸟不会飞,却跑得奇快,只是遇到事情便会把脑袋扎进沙地里,以为看不见就没有危险了,他瞧着她现在的样子当真和那大鸟一模一样。
“只怕这次图勒格大人是不能如愿了,您身边的这位,身份高贵,不是您能带走的。”沈弼轩见众人纷纷开始偷笑,不由气急了起来,站起身就用一种不和善的语气回道,他的女儿即使再有错也不能平白的在大庭广众之下遭人耻笑。
格朗吉扭了头对着沈怀风说道:“身份高贵这句倒是没骗我。”说完,抬了头直视着上坐的楚傲寒问:“敢问皇帝,这丫头是什么身份?我为何不能带她走。”
“大人身边的女子乃是本朝的废后沈怀风,只怕大人没有这份艳福能够享用得了这如花美眷了。”沈卉云本就气愤有人冒用她的名字与蛮族男人纠缠,一见是沈怀风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总要找到机会刺她一刺心里才舒坦。
“哦?废后?既然被废了,那就算没有丈夫的女人,算是半个小寡妇了,既然是小寡妇,我为何不能带走。”格朗吉憨憨一笑,似乎并不在意的模样,可那双眼睛却如毒蛇盯视着楚傲寒。楚傲寒也明显感受到了那份目光,双手簇紧手中的杯盏,握着杯盏的手指青白交加,经络毕现,双目不动声色回敬着下首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