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我就抬起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韩风手舞足蹈,说着自己当初在镇上和同龄人比武的事情。
他走一路说一路,故事里面自己的身份却一变再变,最初还是定丰镇寻常少年,不久就成了少年一代的佼佼者,再不久就成了定丰镇年轻代的第二高手,再不久干脆就走出了定丰镇,在周围五六个城镇之中闯下了赫赫威名。
现在,他已经发展到去金城防线和同龄人交手,打遍三座要塞,二十二个哨所,找不到一个能挡得住他三拳两脚的同龄人。
小翠听了他的话,连连惊呼,赞叹不已。双胞胎陆荷香c陆兰香也听得连连点头。就连孙芸,表面上一言不发,实际上也一直在侧耳倾听,连身体都稍稍有些倾斜了过去。
车辕横板上,潘龙连连摇头,却什么都没说。
虽然他已经从定丰镇年轻代第一高手,降格为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乙丙丁;虽然韩风说的这些严重偏离了事实,毫无疑问属于张口就来的胡扯;虽然这混账小子自己在马车里面跟四个妹子侃大山,却让他来赶车
但谁叫他们是好兄弟呢。
眼看韩风这厮正在为终身大事忙碌,潘龙当然不会在这时候拖他的后腿。
最多等这小子将来成家之后,他再去敲敲竹杠就是。
嗯,让潘龙潘大侠赶车,价钱可不便宜,至少要敲上二三十顿酒,顿顿都要有肉才行!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
现在,他们正乘着马车,走在天武郡北部的山路上。一路风平浪静,让人觉得安心。
那天夜里,他们杀了黑狼寨群寇之后,稍稍收拾了一些金银,就急匆匆下了山。然后一路向北,连夜逃跑。
韩风本拟只带上孙芸一个,潘龙却执意将所有见到他们真面目的女人都带上。除了孙芸主仆之外,又带上了那术者房里的双胞胎姐妹。
韩穹是何天魁的儿子,他死了,何天魁肯定会追查。潘龙不愿意杀无辜者灭口,所以他只能选择将见过他们面的人都带着逃跑,以免泄露二人的相貌身份。
虽然他也知道,即便这么做,他们的身份也隐藏不了多久,但就像孙芸之前分析的,只要逃回雍州,事情就好办多了。
雍州和益州两地矛盾颇大,江湖人之间争斗比合作更多。到了雍州,何天魁的江湖人脉就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到时候这老头子就只能靠他自己的能力来追杀潘龙等人,而若是他们躲到军营附近,何天魁敢来惹事,下场必定不妙。
只要躲上几年,等何天魁老了死了,他们就安全了。
(我这一趟出来闯江湖,本拟走遍天下,却不料才出门没多久,就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了人生的际遇,真的是变幻莫测啊!)
马蹄声伴随着车轮声,在冬日的道路上回响。突然之间,他猛地一惊,心中泛起了极为危险的感觉。
“跳车!”他大吼一声,一个翻滚,从车辕跳了下去,滚到了旁边靠着山崖的角落。
几乎就在他跳车的瞬间,一股强横的力量从天而降,轰然落下。
马车的车厢几乎瞬间就碎了,碎木和碎布之间,鲜血不断地涌出来。
潘龙抬头一看,只见韩风正躺在不远处,靠着崖壁咳嗽,每咳嗽一声,就有许多鲜血从他的口鼻之间溢出,简直像是在流水一样。
但这已经算是好的了,至少他还活着。
刚才还在车子里面跟他谈笑风生的几个女子,此刻都已经化为那一滩碎渣里面的鲜红,甚至连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
“哈哈哈哈!总算被我追上了!”
伴随着狂笑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从空中缓缓落下。他的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异常地急促,看得出来状态并不好。
但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势,却让潘龙不敢有半点小看他的意思。
这威势,他挺熟悉的。
在老爹和爷爷身上,他不止一次感受到过这样的威势。那是先天高手不再收敛气息,将体内蕴藏的强大力量肆意散发,所产生的威势。
就像是食物链里面那些居于顶层的猛兽能够威慑寻常动物一样,先天高手也一样能威慑常人。除非是有过这类经验,甚至于经受过专门训练的,否则普通人一旦遇到这种威势,几乎立刻就会勇气尽丧,不敢有丝毫反抗之心。
好在,这老人的威势还远不如他父亲潘雷,最多就是和爷爷潘寿不相上下罢了。
这意味着他应该只是初入先天的层次。
潘龙心里松了口气,随即又忍不住苦笑。
虽然就算只是初入先天,也绝对不是自己和韩风能对付得了啊!
“你是谁?”他问。
“老夫何天魁。”老者冷冷地看着他们,犹如看着两个死人,“黑狼寨的寨主是我儿子。”
“他明明姓韩,怎么会是你的儿子?”
何天魁叹了口气:“老夫有六个儿子,但前四个都因为各种原因死于非命。我想来想去,觉得大概是自己行走江湖多年,仇家遍地。那些仇家拿我没办法,就来报复我的家人。所以,我就想了一个办法,让我最小的儿子化名韩穹,改变身份当一个绿林人。这样只要他自己不惹事,大概也就不会有事。”
“他可没‘不惹事’!”韩风努力平息自己的喘息,却还是不断咳血,冷笑着说,“相反,他很能惹事。”
“毕竟是老夫的儿子嘛,搞点事情也不奇怪。”何天魁满不在乎地说,“他无非就是劫几个商队,杀几个人,这些算不了什么。”
“人命关天,你居然说‘算不了什么’?”潘龙反驳,“那究竟要什么事情,才算是惹是生非?”
何天魁叹了口气:“仔细想想,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算惹事。毕竟他是我儿子,我的儿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唉!我这个儿子虽然喜欢折腾了一点,其实真挺孝顺的。他出门在外,平时不方便回家,可每个月都会抽空来见我。可怜他堂堂一寨之主,每次都要乔装打扮,着实是不容易啊”
他说着,就流下了眼泪,看起来颇为悲痛。
潘龙却没有丝毫同情,若说韩穹是恶狼,这老人就是恶虎。恶狼也好恶虎也罢,都是吃人的,它们倒霉,人们该笑才对。
何况,现在是何天魁占着优势,他们自己都要性命难保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角色面板调整了一下,从平常使用的“盗贼”切换到了“野蛮人”。
然后,他低下了头,深深地吸气,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心底涌出。
虽然事后的解释会很麻烦,但如果再不用这招的话,可能就没“事后”了!
何天魁也感觉到了潘龙身上陡然腾起的狂暴气息,白眉一皱,出手一掌,冲着他狠狠地打了过去。
潘龙猛地跳起来,身体在空中弯折,躲过了掌力,反而朝着何天魁冲了过去。
他的双眼变得猩红如血,嘴巴大大地咧开,呼吸急促而毫无规律,喉咙里面还发出低沉的吼声,看起来几乎不像是个人,倒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
面对这样的敌人,何天魁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稍稍后退两步,掌力护住全身,不求有功,先求无过。
虽然他自信远胜于这两个少年,可阴沟里面翻船的事情,江湖上时有发生。
他虽然武艺高强c功力深厚,但毕竟已经老了。人一老,非但反应会变慢,爆发力和耐力更会变差,对战斗大大不利。
为了追查杀害儿子的凶手,这几天他几乎不眠不休,差不多也疲惫到了极点。现在状态很差,十成的功力最多也就发挥出个五六成。
此刻的情况,正是最容易出现意外的。
何天魁的谨慎帮了他的大忙,面对全力防御的他,潘龙就算发动了狂暴,也真的是无可奈何。
他的力量再大,也冲不破何天魁的掌力。一次次冲过去,却一次次被击退。沉重的掌力隔空落在他的身上,穿透皮肉,直取五脏六腑。
到后来,他冲锋的时候,别说鼻子嘴巴里面,就连眼睛耳朵里面都在流血,甚至比靠在崖壁上,气息已经慢慢低沉的韩风更加凄惨。
按说一个人伤成这样,就算不死也该动弹不得了,但他却不仅没有死,反而依然生龙活虎,看起来好像一点没受影响的样子。
何天魁越打越惊,心中不仅暗生怯意。
他闯荡江湖几十年,见过无数的高手,自然也见过这样的敌人——那是很多年之前,他还年青的时候,在荆州和云州的边际,和一个术者交锋时候的事情。
当时那术者身负重伤,眼看性命垂危,就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将自己变成了不知伤痛的怪异活尸。非但力气大增,更是完全无视任何伤势。他当时连出了三十多记重击,几乎将那活尸的胸腹打烂了,也没能将其消灭,最后只得狼狈而逃。
此刻潘龙的表现,就让他想起了当初逼得自己落荒而逃的那具活尸!
何天魁一边谨慎防守,纯靠掌力拦住潘龙,不敢让他靠近,一边左顾右盼,寻找克敌制胜的机会。
突然间,他的眼睛一亮,找到了取胜的办法。
大喝一声,他猛地全力出手,将潘龙逼退几步,然后急速冲了出去,直取倚在山崖上,渐渐已经垂下了头的韩风。
(这两个小子交情不错,可以利用他来威胁那个发了狂
的!)
他的速度极快,潘龙根本追不上,眼看就冲到了韩风的面前。
正当他出手朝着韩风抓过去的时候,原本似乎已经昏迷的韩风却突然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寒光一闪,韩风拔出了靴筒里面的匕首,一刀就捅了过去。
激战之中,何天魁哪里想到韩风竟然在装死,顿时被一刀捅在了胸腹之间。他惨叫一声,挥手一掌,强横的掌力毫无保留地轰在韩风的身上,顿时血肉横飞,泼洒一地。
陷入狂暴的潘龙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声,原本已经快要结束的狂暴骤然加强,远远超出极限的力量让他的身体都几乎产生了扭曲,纵身跃起,整个人宛若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狠狠地撞向何天魁。
生死关头,何天魁也逼出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嘴里流着血,发出狂吼,一掌迎了上去。
轰然巨响,整个山崖都在震动。
潘龙被轰得倒飞出去,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远远飞出了山路,坠入山崖。野兽一般的吼声渐渐远去,最后伴随着一声碰撞,戛然而止。
何天魁同样被潘龙彻底狂暴的一击打退,重重撞在山崖上。那山崖本已接连受创,被他撞了这一下,终于彻底坍塌。
他毕竟功力深厚,勉强挤出一丝力量,抢在山崖坍塌之前逃了出来。回头看去,只见刚才激战的地方碎石成堆,埋住了一切。
他惨笑一声,拿出两颗丹药服下,然后连身上插着的匕首也不敢拔,踉踉跄跄地离去。
空中只回荡着他的喃喃自语。
“儿哪,父亲为你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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