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精神不大好。”
“嗯,昨天太高兴了,晚上睡不着。”
潘龙有些诧异地看着脸上有黑眼圈的武极星:“翠姑和我定亲,你为什么会高兴到睡不着?”
“我就这一个姐姐,她总算有了好归宿,我高兴一下有什么不对?”武极星反问。
潘龙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这话。
从道理上来说,武极星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是武极星怎么说也是先天高手,而且在先天境界之中都算是强者。以她的修为,就算两三天不吃不喝不睡,也不至于疲惫到满脸憔悴甚至出现黑眼圈啊!
但武极星一句话就把这个话题完全堵上了,他就算是好奇,也只能作罢。
他当然不知道,武极星是自己莫名其妙地烦躁了一夜,才烦躁成这个样子。
奇妙的是,等到天亮之后,前往倚天别院的路上,武极星的烦躁情绪便开始迅速消散,等到在书房坐下,听到潘龙来访的消息时,她心中已经一片平静,再无半点烦躁。
要是潘龙在门口跟人闲聊半个时辰的话,再看到她的时候,便会发现她容光焕发,完全没有半点憔悴之色。
“翠姑呢?”潘龙换了个话题,“难道是在准备早点?”
武极星促狭地嘿嘿笑了两声:“你想要见她?那可不行。我们武家祖上的风俗,从求亲到迎亲,新郎和新娘是不能见面的。”
“啊?还有这风俗?”潘龙愣住了,“一般不都是婚礼前几天不能见面吗?这怎么才求亲就不能见面了?”
“你问我,我问谁呢?”武极星笑道,“反正就这么回事了吧,我觉得你现在与其纠结这个,不如回一趟家,向家中长辈禀报此事,然后让长辈主持婚仪。现在身份既然不是问题,那么六礼这一套,总归是要做的。”
潘龙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他这一趟来找武极星,主要也是谈这件事。
二人闲谈了一番,就在潘龙露出准备离开的意思时,武极星突然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问:“潘兄,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
“问吧。”潘龙满不在乎地说。
武极星却没立刻就问,而是先让部下们出去,在书房附近守住,不让任何人靠近,然后才凑到了他的面前,用低得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这一身本领,是不是和那位妖神义乌有关系?”
潘龙皱了皱眉,他知道这件事迟早会被人知道——别的不说,那些长生仙佛们神通广大,想要一直瞒着他们,几乎不可能。
但他却没想到,首先猜出端倪的竟然是武极星。
而和惊讶相比,更加让他在意的,是此刻两个人的距离。
太近了!
为了尽可能小声,武极星现在凑到了他的面前,两个人几乎脸贴到脸。他甚至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从武极星脸上传来的热量,至于说话时候的气流,更是直接就吹在了他的耳朵上。
那气流之中有一点淡淡的香气,想来是卧房里面用了熏香,沾染在身上的。
从这个角度看,武极星一点也不像是绿林豪杰,仿佛只是一个因为姐姐要结婚,高兴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寻常少女。
如果不是现在谈的问题太过煞风景,他甚至感觉此刻的情形有些旖旎,宛若小姨子在跟姐夫撒娇一般。
(打住打住!)
(这特么都什么跟什么啊!)
潘龙翻了个白眼,将乱七八糟的思绪赶走,然后问:“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他的声音也极低,只有武极星能够听到。
义乌毕灵空这个人物,对于大夏朝廷来说是禁忌。这么多年来,毕灵空无朋无友c无子无徒,孑然一身漂泊四方,没有半点牵挂,自然也就没有半分破绽。
对上这种滚刀肉,纵然大夏朝廷能够移山倒海,也是无可奈何。
可若是义乌也收了徒弟,那就是有了牵挂。有了牵挂的妖神义乌,或许会因为牵挂的原因发挥出更强的力量,却必然会因为有牵挂而露出破绽。
大夏朝廷不怕她强,只怕她无牵无挂。但凡有一点牵挂,都可以被算计c被利用。
只要将她逼到不能逃跑的境地,就算她再强,也可以用人海战术把她给磨死。
大夏朝廷之中高手如云,真人宗师两手两脚加起来都数不完,甚至还可以调动好几位长生的妖神。
不仅如此,毕灵空纵横天下,树敌甚多。只要能够确定她不会逃跑,愿意参加
围剿义乌之战的长生者,怕是会比真人宗师更多。
那时候,就是妖神义乌的死期!
这件事江湖上基本没人提起,但只要是有些见识的人,都会明白。
当然,这些只是凡夫俗子的寻常见识而已,真到了长生之境的人,知道当年帝甲子和儒门那些恩怨的人,都知道毕灵空从来就不是单打独斗。
在她的背后,一直都隐藏着当年被帝甲子扫荡的诸子百家。
只是这些嘛,别说武极星不知道,就连潘龙这个毕灵空的亲传弟子,也只是隐约猜到几分罢了。
武极星见潘龙没有立刻否认,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她也只是猜测而已。
可潘龙现在的回答,已经确定了她的猜测。
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自然是让人很高兴的。不过她更加高兴的是,潘龙并没有一口否认,而是给了一个近乎于默认的回答。
这意味着,潘龙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人,愿意将最大的秘密和她分享。
一时间,她不禁有些飘飘然,觉得若是给自己插上一对翅膀,就可以拍愣着飞上天去。
好在她自制力甚强,很快就清醒过来,继续低声说:“你在去云州之前,实力不过就是先天境界。甚至于在先天境界里面,也不能算是最顶尖的那种。可去了云州几年之后,你再在江湖之中出现,第一次出手,便打折了祭血魔刀,展现出了真人级别的实力。”
“虽然说可能是奇遇,但天底下哪有什么奇遇,能够让人在短短几年之中从先天到归真呢?就算是修为可以依靠吃什么天材地宝,或者是取回前世的功力,但武学的造诣却是要实打实一点一点磨炼出来的——那些明悟前身的人,也只不过相当于看了一场故事,修为固然提升,却没见谁能够在武学上突飞猛进的。”
“所以你觉得我遇到了明师?”潘龙笑着问。
武极星点头,差一点就碰到了他的耳朵,急忙稍稍后退一些,继续说:“你在云州那些年,云州发生过一件大事,就是各路妖神围攻义乌。那一战义乌原本落入下风,眼看要么战死要么逃遁,结果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佛门大能施展‘无量光寿千重莲华’,为她治疗伤势c补益元气。妖神们见事不可为,只能各自散去。”
“那件事给佛门惹了很大的麻烦,这些年大夏朝廷一直在追查当日出手之人。很多人都以为是被镇压的阿弥陀尊所为,但细细揣摩,谁规定当时出手帮忙的必定是阿弥陀尊呢?其实只要功德深厚,懂得这门神通,就能以功德为凭借,将其施展出来。”
“我可不是佛门中人。”潘龙说。
武极星笑了:“义乌神通广大,认识几位肯帮忙的佛门高僧,又有何难?那些高僧们无非是本领不够强罢了。但若是借用你的功德”
潘龙叹了口气。
武极星的推测有不少错误,但总的来说,大方向没错。
实际上这些事情,大概谁都能推测到。毕灵空就跟他说过,日后若是被人看穿了来历,也不用害怕。只要毕灵空一天不死,天底下就没有人敢找毕灵空徒弟的麻烦。
至于若是毕灵空死了怎么办唉,老师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想怎么办?
潘龙并不惊讶有人能推测出这些来,但武极星竟然都能推测出这些来他不禁有点怀疑,自己这些年来故布疑阵做的那些掩饰,该不会一点用都没有吧?
一文钱大侠的真实身份,已经很多人知道了。
毕灵空弟子的身份,也可以被人推测出来。
而山海经传人,文超遗志继承者的身份,究竟会不会也有人能够推测出来呢?
想到这最后一件事,他不由得额头流出了冷汗。
第一个身份被揭穿,无关紧要。以他现在的本事,一文钱大侠的那些个仇家害怕他还来不及呢。
第二个身份被揭穿,有些麻烦,但也不至于要命。毕竟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事情。
唯独这最后一个身份若是这个身份也被揭穿,只怕是九州虽大,也没有他的藏身之地。就算是学老师当年远遁海外,帝家的高手怕是也会穷追不舍,几十年几百年都不会放弃。
想要让这最后一个身份不怕曝光,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帝家c让大夏朝廷,没有再能找他麻烦的能力。
换句话说,就是改朝换代!
造反这件事,对别人来说可能是追求人生理想,是锦上添花,对他来说却是生死攸关,是雪中送炭。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如今大夏皇朝虽然问题颇多,可距离要完蛋,却还不知道有多么遥远。
想要造反,谈何容易!
潘龙的这些心理活动,武极星自然不可能知道。她看潘龙先是冷汗涔涔,然后叹了口气,却始终没有露出
半点杀机,不由笑得更加开心。
潘龙是义乌唯一的徒弟,这件事非同小可。为了保护这个秘密而杀人灭口,在她看来简直是理所当然。
如果换成她的话,自己有这么大一个秘密,那当然是无论谁都不能告诉。就算是关系亲密,下不了毒手,也要秘密软禁起来,关到自己可以不在乎这个秘密为止。
潘龙现在的实力,足以不在乎这个秘密吗?
当然不行。
可他却没有半点要对自己出手,以保留秘密的意思。
这是为什么呢?
她觉得以彼此这段时间的交情,怕是不够资格让潘龙手下留情。
那么,能够让潘龙网开一面的原因,自然就是和翠姑姐姐的婚事。
知道自己秘密的是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朋友?不好意思,你知道得太多了!
知道自己秘密的是自家小姨子?艹你小心点,千万别说出去,这特么说出去是要死全家的啊!切记切记!
潘龙的选择,明明白白地证实了他对翠姑姐姐的态度。
这简直比任何的保证c任何的甜言蜜语,都更让人信服。
(未来翠姑姐姐跟他一定会很幸福吧?)
(能够有这样的结果,真的是太好了!)
她笑得宛若脸上开了花一般,轻轻巧巧地后退了两步,点点头说:“你放心,这事情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潘龙却是有些无语,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开心。
他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但他依然没办法弄懂女人的心思。
当武极星展现出绿林大豪的一面时,这个人在他面前是透明的,他能够看穿武极星的想法,一点都不会纳闷。
但当武极星在他面前展现出女人的一面,尤其是展现出自家小姨子的那一面时,他就抓瞎了。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你突然高兴起来了?
此时此刻,他只能眨着眼睛,一脸茫然。
武极星笑过之后,又低声说:“这样吧,我也告诉姐夫你一个秘密,算是大家扯平了。”
“什么秘密?”潘龙好奇地问。
武极星又一次凑到他的面前,近在咫尺地贴着他的耳朵,说:“我呢,一直就想要造反。无论是占山为王也好c割地为诸侯也好,乃至于横扫天下当个女皇帝总而言之,我不想要当个普通的绿林人。”
“我知道造反很危险,一不小心就要送命,甚至可能会死全家。但我就是不愿意屈居人下,就是不愿意老老实实当个相夫教子的寻常女人。翠姑姐姐她愿意当个贤妻良母,我却不肯!”
“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筹划着造反的事情。”
“你的师傅义乌是天下第一反贼,而我呢,其实也是个小反贼。”她的声音带着温暖的笑意,以及说不出的轻松愉快,“在造反这件事上,咱们其实也是一家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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