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或可以叫“瞠目于光中”——并不是)
说完了防剿局的事情,正好来了位顾客。
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虽然穿着厚厚的大衣,但依然透出一股清清楚楚的书生气,显然是个学生。
他买了一本关于希腊语的书,名字叫做《古希腊语语法详解》,是两个德国人“屈内”和“格特”合写的——嗯,它是一本德文书。
潘龙懂不少英语,一些日语,少许拉丁语c意大利语和德语——后面这三种语言是他当年被朋友拉去考古,在亚平宁半岛挖遗迹时候顺便学的,只是一些皮毛,大致上是“哦,我看出来了,这是拉丁语/意大利语/德语”的水平。
等这位顾客走了,他忍不住问:“一个英国人,在英国买古希腊语教材,怎么买到了德语书?”
“因为这本书很便宜,而且他大概懂德语吧。”艾洛先生满不在乎地说,“反正对于学习古希腊语来说,教科书是什么语言,一点也不重要。”
这话倒是没错,古希腊语作为一种已经被历史埋葬的语言,能找到一本教材就已经很难得,至于这教材是什么语言,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为什么要学习古希腊语呢?难道要解读什么古文典籍,或者是研究什么古代遗迹?”潘龙好奇地猜测。
“怎么样都不重要。”艾洛先生说,“他身上尚未焕发漫宿的灵性,‘研究’对他来说,暂时还是一件很安全的事情。”
他重新又坐下,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说:“还是让我们回到那些‘值得在意的组织’这个话题上来吧。在伦敦活动,除了苏格兰场和防剿局之外,你最需要提防的组织,就是‘蜕衣俱乐部’。”
“那是个什么组织?”潘龙问。
“从名义上说,是一个只在晚上开放,给男人们提供某些必不可少的放松活动的娱乐场所。”艾洛先生笑着说,“如果你有钱,而又想要得到一些放松和享乐,那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潘龙也笑了:“很显然,对我们来说,它不为人知的那一部分‘业务’,才是最重要的。”
“没错!”潘龙没有在意那些声色犬马的东西,这一点让艾洛先生很满意,“那是伦敦著名的地下交易场所。每天都有不少无形之术的研究者假借寻欢作乐的名义,在那里进行一些私人的,或者不那么私人的活动。”
“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潘龙问。
“我不知道东方的无形之术研究者们是个什么生态,但在我们这里,无形之术研究到一定程度之后,会有一道过不去的难关。”艾洛先生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凡人或启迪其理智,或激发其热情,或壮大其力量,再或者通过别的什么方法踏上了前往超凡入圣的道路。总之,当他们踏上了超凡之路后,就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
“生命的价值。”
最后这一句话,他说得很严肃,几乎一字一顿。
潘龙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生命的价值?所谓‘我的人生应该怎样度过’那样的问题吗?”
“并非如此。”艾洛先生说,“在无形之术的研究之中,铁c黄金c水银c宝石c岁月c鲜血这些都是用来研究或者举行仪式的‘材料’。要提升自己,当然可以通过逐步的研究c冥想和锻炼。但到了某个阶段,则必须通过无形之术的仪式,实现自我的超越。”
“在那个仪式里面,需要消耗生命?”潘龙问。
“没错!”艾洛先生沉声说,“有少数无形之术的研究者,用特殊的方法积累自己的生命力,用以支持仪式的消耗。但绝大多数人的选择,是寻找牺牲者。”
潘龙皱起眉头——要寻找牺牲者,一个来历不明无亲无故的异乡人,自然是最适合的。
“我知道你本领高强,斯通那个冒失小子能够把七八个壮汉打得找不着北,但在你面前却像是婴儿一样毫无还手之力。一般的无形之术研究者,根本奈何你不得。但是”艾洛先生叹了口气,“在伦敦,还有一些极为强大的,甚至于已经超越了‘生者’极限,成为‘长生者’的家伙。”
潘龙的眼睛骤然瞪大:“长生者?!”他脱口而出。
这个世界里面,竟然有长生者?
而且听艾洛先生的意思,似乎在这个世界里面,长生者的数量还不少?
“是的,通过了三尖之门,抵达漫宿的高处,超脱了凡人之身,获得了永久的生命然后又从三尖之门返回,居住在漫宿或者尘世之中的不死者,在这个世界上,数量并不少。”
随着艾洛先生的讲述,潘龙的眼前浮现出了一片广
袤的影像。
那影像如同一片无边的林地,覆盖重叠若干幻影的尘世。黑色的树木密集交错,粗大的树根宛如巨蛇一般蜿蜒,许多影影绰绰的东西在林地深处飞舞,看起来似乎是苍白的飞蛾。在这片广阔林地的中央,有一片严寒的雪地,数不清的人影在雪地之中蹒跚。而雪地的中央,有一座闪烁着白光的门户。
沿着那道门户向后看,能看到漫长的道路和无数的风景,但这些风景迷离混乱,又有无数的重影,就算以他的目光,也不能完全看清。
他只能看到,无数的利刃拦路,路的尽头,一个巨大的鹿头看守着另一扇门;再往上,看上去就让人感觉到灼热的沙漠中央,有形如蜘蛛,散发着令人反胃的邪气的第三扇门;以及无数光彩c鲜花所环绕之中的,仿佛紫水晶一样的第四扇门。
最上方,巨大的发光的圆,挡住了他的视线。就算是他,也看不清那个圆的后面究竟是什么样子。但在看到这个圆的瞬间,他就产生了一个清晰无误的直觉。
刹那间,千百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之中回响,枪炮声c爆炸声c钟鼓声c歌颂和诅咒c欢笑和哭泣c哀求和叹息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仿佛要将他的脑子完全充满,乃至于把它给撑到爆炸一般。
潘龙猛地站起来,发出一声怒吼。
狂暴而强大的气息从他的身上释放出来,仿佛一阵炙热的暴风,眼看就要席卷周围的一切。
就在这时,莫兰书店里面许多的装饰品——墙上挂着的绘画c桌角摆着的一盆花c墙边某个小柜子c窗户上一块颜色稍有不同的玻璃c墙上仿佛孩童涂鸦的符号所有的这些装饰品,一起发出了黯淡的白光。
这些白光交错组合,转眼间变成了一张网,朝着潘龙当头罩下。
下一瞬间,暴风和网相遇,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两者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潘龙摇摇晃晃坐下,感觉头晕目眩。
但他却忍不住笑了。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我明白了!”
莫兰书店之中那些发光的东西依然还在发光,黯淡的白光已经充满了店堂,在白光之中,潘龙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面前浮现的那一行行提示。
他闭上眼睛,让那一行行提示消去,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是的,他终于知道这是什么世界了。
(难怪我一直没想得起来,文字游戏居然也能开一个世界!)
前世,他玩过不少文字游戏,其中大多数都是武侠风格的,但也有一些别的。
在这些文字游戏里面,“模拟密教信徒”颇为独特。这个游戏不像一般游戏那样,让玩家不断积累力量,变得强大,解决一个个难题,最终甚至于要拯救世界——不,那些都跟玩家毫无关系。
在这个游戏里面,玩家要做的大致上只有两件事。
第一,努力活下来。
第二,试着获取长生。
前者需要玩家赚钱,并且避免各种危险。而后者则需要玩家去主动面对各种危险,得到线索c举行仪式,在被防剿局或者别的什么力量抓住你摧毁你之前,穿越被称之为“漫宿”的光之世界,抵达被称之为“司辰”的诸神所在的领域,获得长生不死。
对第一次接触这个游戏的玩家来说,最麻烦的事情大概就是赚钱。
长安居,大不易。游戏里面玩家生活在伟大繁荣的日不落帝国的首都,这里物价很高,每周都要消耗一英镑的资金,才能活得下来。
这一英镑一点也不好赚,玩家必须持续工作,才能维持生活。
不仅如此,需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招募人手,需要花钱。
购买文献资料,需要花钱。
展开探索活动,需要花钱。
总而言之,赚钱很难,花钱很容易。
所以第一次接触这个游戏的玩家们,往往会把这游戏玩成一个单纯地赚钱花钱,身边几乎攒不下几个英镑,两袖清风到连家里的老鼠都会为之叹息流泪的程度。
而在所有的赚钱方法里面,最稳定的大概就是当公司文员。
不停地打工赚钱,钱赚到手就花掉,几乎存不下来。于是就要接连不断地打工,一刻也不能休息。
这种生活状态,有一个很著名的带着讽刺和自嘲意味的说法,叫做“社畜”。
所以这个游戏也被玩家们戏称为“社畜模拟器”。
潘龙当初挺喜欢这个游戏的,玩了好一段时间。只是他当初玩的时候,是单纯的一行行文字,加上很少数的一些插图,“画风”跟眼前这个庞大而真实的世界,简直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所以,直到看见了当初游戏里面最著名的一副大图“漫宿一瞥”,他才恍然大悟。
确定了这是什么游戏,当初那些烂熟于心的攻略,就如同翻开书页一般,一页一页地浮现在他的心中。
(接下来,我似乎应该招募人手,建立教派,研究无形之术,通过入梦前往漫宿,然后一层一层前进,最终穿越顶部的三尖之门,进入诸神所在的漫宿高处,获得不会衰老死亡的长生这差不多就相当于成就妖神了吧。)
(咦!这个世界成就长生,似乎并不很难的样子)
(虽然这一路上有很多的阻碍,但凭我的实力,除去一些特别夸张的东西之外,就算是所谓的“长生者”,应该也并不至于能够要我的命吧。)
(而且,我其实是有不死之身的。就算失败一次,也可以再进入这个世界,从头来过。)
(这么一想,岂不是说,只要我此后以这个世界为主攻方向,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够获得长生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突然间,他感觉有些茫然。
自己一直在追寻的长生,九州世界无数强者拼命追逐却始终不能获得的长生,难道竟能如此容易的得到?
但转念一想,他又想起来——其实自己原本也已经得到长生了。
只要他低调一点,在定丰镇建立秘密的圣杯仪式,靠着捕捉荒兽作为祭品,完全足以维持自己的生命,让自己超脱于岁月之上,得到不死之身。
诚然,那样的长生限制很大。比方说他需要源源不断地为圣杯仪式补充祭品,比方说他从此就要守着定丰镇,不能长期离开,比方说他虽然不死,但未必就不会衰老
所有的这些问题,都是切实存在的。
但无论有多少问题,圣杯仪式可以给予人们长生,却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老祖宗任长生已经依靠这个仪式摆脱了垂暮将死的衰老,当初潘龙离开绥桃山的时候,就亲眼看见任长生身上的暮气在散去,渐渐恢复活力。按照任长生自己的估计,现在他应该已经恢复到了壮年时代,而且能够长期保持下去。
这么看来,长生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东西。
而且这个世界的长生,似乎很有一些问题
更多请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