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
潘龙看了看屋内的座钟,现在还不到中午十一点。
他可以先去吃个午饭,然后安安心心睡一觉,睡上四五个小时,等傍晚再起床,参加那个进阶仪式。
“没问题。”他说,“正好我对你们这里的无形之术仪式也很感兴趣,到时候我一定准时来。”
然后,他和莫兰小姐都离开了书店,来到了“海之歌”餐厅。
那位身材魁梧声音洪亮的萨利巴大厨已经按照约定,准备好了“占星师馅饼套餐”的材料,潘龙很快就吃到了他慕名已久的“仰望星空”。
老实说,这道菜其实并不像很多文学作品里面说的那么“黑暗料理”。
七个鱼头从一盘馅饼里面伸出头来,看起来的确是有点奇怪,但只要把这些鱼头切掉,剩下的无非就是鱼肉馅饼罢了。
萨利巴大厨将这道菜做得很精致,七条鱼除了需要被切下来丢弃的鱼头之外,别的部分一点鱼刺鱼鳞都没留下,吃到嘴里相当的顺口。
整个馅饼咸香酥软,口味很好,至少对于本以为要吃到一道黑暗料理的潘龙来说,能够吃到这么一份“仰望星空”,可以算是意外之喜。
和这道菜搭配的,还有一些别的餐饮。萨利巴大厨显然了解东方人的饮食习惯,这顿午餐分量十足,让潘龙吃得很满意。
就他的感觉,花两个英镑吃上这样一顿,应该算是值得的。
前世那个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暂且不论,就算在大夏皇朝,想要吃一次人工剔除了所有鱼鳞和鱼刺,却保留着形状基本完整的鱼,想来也要花费很多的金钱。
毕竟对于高档餐饮业来说,人工才是最大的成本。
莫兰小姐坐在他旁边的桌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吃完了那一餐,整个过程中什么都不说。
这个女人显然有类似“食不言c睡不语”之类的习惯,吃饭的时候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等潘龙起身告辞,她才向潘龙点了点头,叮嘱了一句“走在路上小心点,到处都是眼睛”。
潘龙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问是否要给艾洛先生带午餐,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便提着那一篮子午餐来到了莫兰书店。
“潘先生,您怎么还在街上走来走去啊!”看到他居然又来了,艾洛显得很担心,“现在整个伦敦都已经炸开了锅,街上到处都是在搜寻‘疑似恐怖分子的东方人’的警探,伦敦的所有地老鼠们也都被发动了起来现在就算是一个偶然路过伦敦的东方水手,都可能被直接抓到防剿局去,您怎么还这么大摇大摆的呢!”
“呃?这么严重的吗?”潘龙是真的没在意,而且他一路走来,也真没感觉到有谁在暗地里窥探他,“可能因为我看起来并不怎么像东方人吧”
有一说一,北地人的长相的确不怎么像是传统的东方人,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长得高鼻深眼,男人往往留着络腮胡子,女人的皮肤则白皙到让中原女人羡慕得要命,甚至于有“西北玉美人”的雅称——就是人到中年之后,“玉美人”多半会变身“女汉子”,魁梧粗壮的程度,一点也不比男人逊色
在前世,这种相貌往往被称之为“中亚人种”,据说是黄色人种和白色人种长期混血之后产生的。
但大夏皇朝从来不计较这些——毕竟在大夏,别说皮肤白一些c高鼻深眼c络腮胡子这些寻常的相貌特征,就算是身上有鳞片c额头上有角,乃至于有条尾巴什么的,都不算特别稀罕。
只要遵纪守法,半妖都可以享受正常的社会权利,乃至于参加科举都没问题(尽管潘龙迄今为止尚未见到哪怕一个对科举感兴趣的半妖),那区区北地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要是谁因为一个人的长相而另眼看待,多半会被朋友吐槽: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没见识!
潘龙如今戴着礼帽,络腮胡子遮住了大部分的脸,只凭他仅仅露出来的高鼻深眼,并不容易判断出他是个东方人。
而他的装束打扮,和伦敦本地中等收入的“年轻绅士”们并没什么分别,也更加让人不容易怀疑。
但在艾洛这种事先就知道他是东方人的老江湖眼里,他几乎浑身都是东方人的特征,走在街上简直就像是在身上挂了块牌子,牌子上写着“我是东方人”几个字。
“我建议你今天就在莫兰书店休息一下午算了,等到晚上再回海文家睡觉。”他说,“如果你坚持要上街的话,那么至少应该稍稍化妆一下。”
“化妆?”潘龙有些惊讶,“你还会化妆吗?能够把我化妆得跟普通伦敦人差不多?”
“当
然可以!”艾洛傲然说,“做我们这行的,化妆什么的本来就是基本功!别说把东方人化妆成西方人,就算把男人化妆成女人,也是小菜一碟!”
他看着潘龙的模样,一边琢磨一边自言自语:“你的肩膀要垫高一些,这样骨架上更像我们欧洲人。另外脸上需要稍稍用一点油彩不是涂白,而是涂黑,涂成那种被海风和太阳吹晒出来的颜色,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暂时住在市内的航海家”
正说着,他突然瞪大了眼睛。
在他面前,潘龙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和透明,最后就像是融化在空气里面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傻了吧,我会潜行的啊。)
潘龙心里笑着,嘴上则故作严肃地说:“其实真不需要那么麻烦,如果我不愿意的话,很少有凡人能够看得到我。”
艾洛这才回过神来——莫兰小姐说过,这位潘先生是一个强大的无形之术修行者,其层次至少也是前往过漫宿最高层,修得了长生的人物,甚至有很大可能是宛若司辰从神的具名者。
像这样一位强者,要让凡人看不到他,简直易如反掌!
而且,这还建立在他愿意隐匿自身的前提下。
假设他不想要隐匿自身,而想要站出来,跟不列颠帝国正面刚上一波,那就算是出动军队,在伦敦街头大战一场,也未必能够留得下他。
但伦敦多半会在这场激战里面,被打成一片废墟。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具名者真是恐怖如斯,令人惊惧啊!
其实潘龙真没想这么多,他的想法说起来很简单,就是“麻烦”。
相比潜行,化妆什么的,实在太麻烦了!
能够简简单单用潜行解决的问题,何必要花时间精力,把自己的脸涂抹得乱七八糟呢?
更不要说,把衣服的肩膀垫高了,看起来很奇怪的!
所以他就使用着潜行技能,像一个在光天化日之下招摇过市的幽灵一样,大摇大摆地走在伦敦的街道上,很快回到了海文家。
海文夫妇对于他的出现并没有惊讶,这对中年夫妇对社会上的风风雨雨并不感兴趣。海文先生是一个木材商行的仓库管理员,天天忙于和数字打交道,闲下来也是去仓库里面核实木材储备的真实性——数量和质量,都要细细检查。
他平时的工作环境比较孤僻,根本接触不到多少“最新消息”。
至于海文夫人,这位妇人同样是个对社会八卦不感兴趣的女人。有空的话,她宁可看一些以美食c编织为主题的杂志,研究一下该给家人编织一件新毛衣,或者是学习一道新的菜肴。
正因为他们都是这样沉默和稳重的人,艾洛才会向潘龙推荐住在这里。
得知潘龙已经吃过午餐,询问并确定他连晚餐也不会在这里吃之后,海文夫人说了一句“三餐要按时吃啊”,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至于别的,他们根本不感兴趣。
潘龙对此也很无语,他本拟两人可能会大吃一惊,或者会稍稍试探一下,却没想到这对夫妇竟然是如此的迟钝。
不过,这样也好。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大多数情况下,你不折腾,其实就没矛盾。
回到屋里,在床上安安心心睡了一觉,然后在下午四点左右被闹钟叫醒。
短短的三个多小时睡眠,对他来说却已经足够。现在他感觉精神振奋,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用游戏里面的说法,大概就是挂着一个“吃饱睡足,精神抖擞”的buff吧。
和正在准备晚餐的海文夫人说了一下,他再次出门,依旧使用潜行技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莫兰书店。
此刻的莫兰书店格外热闹,除了他认识的莫兰小姐c诺曼先生c斯通和艾洛之外,还来了几位他不认识的人。
一人是个学生打扮的年轻人,身上透出无法掩饰的青涩气息。他的相貌很英俊,脸上透出一种令人难以怀疑和产生敌意的真诚。他给潘龙的感觉,就像是那种从书里面走出来的不谙世事的单纯青年。用更加欧洲式的说法,便是“纯洁如同羔羊一般”。
另一人是个眼神温暖的老女人,她看起来显得有些疲惫,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药水的味道——那是长期在医院之类地方工作,必然会沾染的味道。潘龙清楚的感觉到,她的身上洋溢着可以被称之为“美德”的光辉,应该是一个品行良好的医生或者护士。
“我为你们介绍一下。”照旧是莫兰小姐为大家介绍,“其余诸位,想来都是熟悉的,这两位分别是里奥先生和维奥莱特夫人。”
“我叫里奥,是克莱顿大学的学生。”里奥先生腼腆地笑了,像是在课堂上自我介绍一样说,“我喜欢历史,对于那些神神秘秘的
东西充满了好奇。在诺曼老师的指导下,我修行无形之术,稍稍有了一些成果。但最近遇到了瓶颈,老师认为这是我修行已经到达了眼下这个生命形态的极限,必须通过仪式改变自己的生命形态”
他沉默了一下,说:“老实说,我稍稍有些不安。但我知道,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去做的。想要继续前进,总是免不了要冒一些风险——就像是那些探索世界的航海家们一样。”
他的脸上又重新浮现出笑容,俨然是个邻家男孩的模样。
然后,那位维奥莱特夫人也自我介绍说:“我是一个在疗养院工作的护士,主要负责照顾老人,以及那些身患重病已经不可能康复的人们。我的医术不算高明,也很少能够挽救生命。我能够做的全部,就是努力让那些人能够在平静安宁之中,渡过人生最后的岁月,以痛苦尽可能少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人生。”
“临终关怀?”潘龙问。
维奥莱特夫人的眼睛一亮:“您说得很好!‘临终关怀’,我很喜欢这个词!请问我可以借用这个说法吗?我觉得它能够恰如其分地描述我的工作。”
潘龙笑了:“请便,我很高兴能够帮得上忙。”
维奥莱特夫人也笑了,大家都笑了,书店里面的气氛十分融洽。
然后,莫兰小姐又介绍了潘龙。
“这位是潘先生,来自东方的无形之术修行者。我知道今天有一些可怕的传闻,但请相信,那不会影响到接下来将要举行的仪式。”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潘龙也学着里奥和维奥莱特夫人的方法作自我介绍:“我叫潘,来自世界的另一边,是个旅行者。老实说,我并不擅长仪式或者别的什么,但我对自己的武力很有信心。如果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用拳头才能解决的话,大可以找我帮忙。”
“这一点我可以作证。”艾洛先生说,“潘先生的拳头十分的强,在‘武力’这个方面,没有任何问题是他解决不了的!”
听到他这么说,里奥惊讶地看着潘龙,眼中满是好奇,维奥莱特夫人则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大概是猜出了他的身份。
毕竟,今天早上在上议院发生的那起恐怖袭击,现在已经传遍了伦敦。里奥可能一整天都在为了傍晚的仪式做准备,因此有些消息闭塞,但维奥莱特夫人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此时此刻,一个武力极为强大的东方人,意味着什么?
谁都明白!
但她只是微笑,什么话都没说。
这老妇人是一个沉稳和不喜欢多话的女人,而且她对于上议院的那些“德高望重”的大老爷们,也没有任何的好感。
这种人多死一些,英国就多进步一些,需要她照顾的那些无可挽救的病人,大概也能少一些。
想到这里,她看向潘龙的眼神越发和善,就像是看到了自家优秀的子侄晚辈一样亲切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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