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华问:“这上面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朱晓明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晃了晃包扎着的拇指,说:“下午捡垃圾时,不小心被三角铁皮划到手指了。是姐姐给我包扎的。”
朱晓华问:“还划到哪了?”
朱晓明:“姐姐的脚拇指也被割到了。”
朱晓华:“以后别捡了。”
朱晓明:“不行,爹妈不在了。姐姐说,我们要赚钱把欠舅舅的钱还了。舅舅真小气,家里都买摩托车了,还缺我们这十四块钱。”
两人正说话间,朱晓燕已经把挂面煮好了。
依然是清汤挂面,没有菜,没有油。
朱晓燕多放了点盐,而后又拿出一罐红色的辣子酱。
兄妹三人坐在桌子前,一人端着一碗饭吃了起来。
挂面本身有点咸,再加上放了盐的缘故,味道变得特别咸。
朱晓明刚吃一口,便叫起来,“盐放多了。姐姐平时做饭怎么都舍不得放盐?”
朱晓燕顿时心疼起来:“哎呦,又浪费盐了。哥哥今天回来,我本想把味道做好点,没想到盐倒多了。今天的面汤就别倒掉了,留着明天还能再煮一顿面。”
朱晓华看着满满一大碗的面,再看弟弟妹妹,两人碗里依然是清汤寡水。
说实话,面的味道不怎么样,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差的饭,可是内心却是满满的感动。
这个妹妹,把大部分的面都盛进自己的碗里了。
朱晓华把碗里的面挑出来,给朱晓燕、朱晓明每人分一点,说:“你俩还在长身体,多吃点。”
朱晓燕说:“我们中午已经吃过了。这是专门为你做的。”
朱晓华吃着碗里的面,内心却是倍受煎熬,他的这两个弟弟、妹妹,太懂事了。他必须尽快赚钱,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次日,文工团的演出比赛正式开始。
演出在钢铁厂的大礼堂举行,台下坐着上千名工人,清一色的穿着灰色工装,黄色安全帽。
为首的第一排,是工厂领导们的座位。
演出开始后,第一个节目便是工人大合唱《咱们工人有力量》。
一个个淌着汗水的粗糙汉子,高吼着:
“咱们工人有力
量
嘿 咱们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日工作忙
嘿 每天每日工作忙
盖成了高楼大厦
修起了铁路煤矿
改造得世界变呀么变了样 哎嘿
发动了机器
轰隆隆地响
举起了铁锤
响叮当
造成了犁锄
好生产
造成了枪炮
……”
台下,钢铁工人们也跟着激动地合唱。
朱晓华站在后台,看着这些朴素的工人们,跟着歌声高唱,不由得担忧起来。
他们的节目,欧美风的霹雳舞,显然与这样的场景是格格不入的,甚至风格恰好是相反的。
这些人,能接受吗?
等到第五个节目时,一群穿着花衬衣,着时髦牛仔裤、白色运动鞋的青年男女登台,就地旋转起来。
他们成双成对,翩翩起舞。
伴随着时快时慢的音乐,他们的动作也时而激烈,时而柔和。
朱晓华和胡志成躲在后台,看到这个交际舞节目也傻了眼。
胡志成低声自语说:“这个节目穿衣风格,跟我们的简直太像了。音乐风格也像,一会等我们上去,估计观众早都审美疲劳了。”
“或者,还有人说我们是模仿他们的。”
胡志成有点泄气,自言自语:“看来,拿名次的希望是不大了。”
朱晓华刚才还担心,他们的节目过于前卫另类,会引起观众不适。但是,看到这些成双成对的交际舞后,他反而淡定了。
既然观众连这样的节目都能接受,他们的节目没有理由不能接受。
随着时间的推移,上台表演的节目,重复的越来越多。
观众也渐渐疲劳,不少人躺在座位上,开始昏昏欲睡。
直到最后一个节目出现。
“叮叮叮叮……”
伴随着强大、欢快而有冲击力的贝多芬交响乐响起,一群穿着时髦服装的青年男女纷纷登台。
胡志成摆着僵硬的霹雳舞动作,从人群中走出来,瞬间吓醒了观众。
众人们看着胡志成如同机器人一般的动作,都是一惊:这人到底是活人,还是机器僵尸?
朱晓华拿着话筒,出现在舞台上,伴随着音乐的节奏,唱起了《神秘的眼睛》。
“知道现在高兴
不能忘记我所看到的
你的眼睛掩盖不了梦的画面
从不
害怕幻觉
从未坠入爱河
没时间看了
墙上的字迹
秘密的眼睛燃烧着光明
夜晚的火
你会整夜梦见这个吗
……”
这首翻唱的英文歌曲,在朱晓华颇具磁性声音的演唱下,别具风格。
所有人都被深深地吸引了。
他们以前从没听过这样的歌曲,从没见过这样的舞蹈。
连坐在观众席第一排,年长的领导们,也端正了身体,伸长了脖子,停止交谈。
整个大礼堂瞬间安静得仿佛空无一人。
只有朱晓华的歌声在空中飘荡。
朱晓华想着失去双亲的朱晓燕、朱晓明,想着姐弟俩为了生存去路边捡垃圾,却被划破手脚的事,想着姐弟俩为自己煮面,放多了盐的事。
他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的情绪带入到歌曲中,唱出了一种撼动人心的感觉。
几分钟后,曲终,霹雳舞尽,朱晓华退场。
有几人仍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听得怅然若失。
有人悄悄打听,问:“刚才唱歌的那人是谁?”
“他唱的歌叫什么名字?”
朱晓华退回后台,换掉衣服。
胡志成拿出一张崭新的大团结钞票递给朱晓华,说:“兄弟,唱得真不错。我都快听哭了。这是你的演出费,下次有演出我再找你。”
朱晓华接过钱,道:“那多谢了。”
他还掉演出服,出了化妆间,跟这些人告别后,径直往家的方向走去。
路过街口的路边摊,只见那儿冒着腾腾的热气,迎面有香气扑来。
路边摊竖着招牌,上写着硕大的红漆字:“歧山哨子面,肉夹馍”。
摊边摆着两条长桌和小板凳,凳子上坐满了人。
“老板,哨子面怎么卖的?”
朱晓华问。
“素的两毛,猪肉的两毛五。大份再加五份钱。”
“那来一碗猪肉的,大份。”
“好的,凳子上随便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