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雅态度出奇的坚决, 让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犹豫一下,许秘书主动道:“余总, 咱们单独聊聊?”
余思雅微笑着点头。许秘书这样的身份亲自带两个老外过来拜访她,已经说明了市里对这两人的重视。是该私底下先交个底,免得自己人为了两个老外闹得不愉快。
见她同意,许秘书微微侧头,微笑着说:“莱德先生, 彼德先生,我跟余总单独聊几句。”
翻译转达了许秘书的话。
两个老外叽里呱啦几句,脸上是放松的神情,侧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用翻译, 许秘书也看懂了意思, 冲两人笑了笑,率先起身出去。
余思雅紧随其后, 但出了门,她就快了许秘书一步, 将其领到自己的办公室, 微笑着说:“许秘书,坐。”
许秘书现在没坐的心情, 他双手抵在办公桌上,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只剩下浓浓的不解:“余总, 加米公司实力雄厚。他们非常有诚意,愿意在我市投资,这是一件对你们集团非常有利的事,你再考虑考虑!”
从许秘书说要跟她单独谈开始, 余思雅就料到他要说这个了。笑了笑,余思雅笑意不达眼底:“许秘书,他们也可以投资其他的嘛,咱们市有很多产业,也不一定要投资咱们清河饲料厂。我们厂子在偏远的乡下,短期内也没迁移到市里的打算,他们找其他单位更合适。”
许秘书苦笑着说:“可加米公司本来就是做饲料的,他们非常看好你们饲料厂。”
不然许秘书也不会将人领过来。
余思雅点头表示了解。现在各地对外资都持欢迎的态度,因为现阶段我们实在是太穷了,基础太落后,不借助外部的力量想要快速发展很难。外国人想要我们的市场,我们也想用他们的技术和资金快速积累,实现工业化。
所以余思雅也不排斥外资,甚至是欢迎的。只是他们清河鸭现在委实没这必要。
她抬起头问道:“许秘书,你觉得外国人会做慈善,白白来撒钱吗?”
许秘书当即否认:“怎么可能。他们又不傻。”
“是啊,他们不傻。那你说说,他们三番五次找上我们清河鸭,想跟他们合资建厂是为了什么?”余思雅反问。
许秘书想了想说:“你们清河鸭是目前国内做饲料最大的厂商,跟你们合作对他们有益无害。”
余思雅点头:“你只说到了大面上。他们实际想要的是我们的这块牌子和渠道,这也是我们清河鸭集团目前最重要的两块资产。”
清河鸭这块牌子是她花了好几年时间,一点一点打造起来,在全省乃至周边省市都有不错的美誉度和知名度。在目前这个电视还不普及的年代,报纸也只是知识分子才能接触到的东西,外国人哪怕拥有雄厚的资本,要想快速打开市场,建立起品牌知名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像再过十年,可以大规模的电视广告轰炸,让品牌迅速进入国人的视野,目前还没这客观条件。
可惜现在的人还没有品牌的概念,国人还不知道这个无形的资产价值有多高,往往会轻忽。可外国人是老手了,他们懂啊。
其次就是渠道,目光国内的零售行业还掌握在国营商店和供销社手上。清河鸭虽然是一家地方性集体所有制企业,但怎么也是姓公,跟体制内的单位好打交道,他们能够迅速拿下各养猪场的订单,顺利将饲料推广到全省,换个纯外资的企业就没那么好使了。
这才是加米不惜两次找上他们的真正目的。
许秘书虽然懂一些经济,可此前接触的都是集体经济,对市场、品牌、销售渠道这些并不了解。他还没认识到这两块的重要性:“但他们能够提供更优质的配方,更先进的生产技术和设备,帮助清河鸭迅速扩大,这对清河鸭并没有坏处。”
余思雅叹了口气:“许秘书,配方的优劣可不好说,目前我们清河饲料厂的配方就不错,也适合我们的国情。如果他们能够有更优秀的配方,我们以后也可以学习嘛,然后改进自己的饲料配方。至于先进的生产设备和技术,这块我已经在考虑中了,资金嘛,我们清河鸭暂时也不缺钱。我不觉得我们双方有合作的必要。”
许秘书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余思雅竟然还是无动于衷,不禁有些泄气:“余总,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放弃一个多么重要的机会?咱们不答应跟他们合作,他们肯定会去其他地方找合作的单位,到时候你们会平白多出一个竞争对手。”
许秘书觉得,与其将来多个竞争对手,不如现在就将竞争扼杀在摇篮里。
余思雅听后笑道:“许秘书,就算没有加米,也会有其他公司,该来的总会来。只要赚钱的行业,总不会缺少竞争对手,这是迟早的事。”
他们清河鸭已经保留了一定的先发优势,提前站在了起跑线上,如果还惧怕即将到来的竞争,那这样的单位迟早要完。在市场经济环境下,竞争是永恒不变的,谁也不可能永坐钓鱼台,处于安稳的位置。
许秘书算是明白了,余思雅就是冥顽不灵,绝不会听劝的。他无奈地摇摇头:“余总,外资投资建厂,能够为我们带来极大的发展机遇,现在很多地方都在抢外资,你有这个机会却放弃了,实在是太可惜了,你好好想想。”
余思雅没拂他的面子,含笑点头:“好,我知道许秘书你是为我们好,希望我们能做大做强,发展壮大。不过我们集团也有自己的考量和发展目标,我得对集团的四千名员工负责,请你谅解!”
许秘书脸色稍霁,长叹了一口气:“好,余总,我知道你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人,但这个机会真的很宝贵,请你再认真考虑考虑。”
“嗯。”余思雅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两人重新回到会客室,正在笑着聊天的莱德和怀特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微笑着看向许秘书和余思雅,笑容里充满了笃定,似乎是觉得许秘书一定能说服余思雅。
但许秘书注定要他们失望了。
“抱歉,莱德先生,怀特先生,清河鸭集团有自己的规划,目前没有在省城合资建厂的意愿。咱们市里还有很多优秀的企业,欢迎两位考察。”许秘书笑着说。
听完翻译的转达,莱德和怀特两人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他们可是来送钱的,结果余思雅连他们的条件都没听就这么直白又坚决地拒绝了,连政府部门的人去说项都没用。
余思雅用歉疚的眼神看着他们,轻启红唇:“抱歉,目前我们清河鸭发展良好,暂时没建新厂的打算。”
看到余思雅这种态度,两人意外之余也意识到,今天别想成事了,只能遗憾离去。
余思雅笑容满脸的将四人送走,回来后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林红旗跟在身后,见她变脸变得这么快,不禁有些担忧:“余总,拒绝了他们不会有事?
余思雅轻嗤:“能有什么事?红旗记住了,老外不会白给钱,他们的目的是获取更大的收益,跟他们合作一定要多留几个心眼,不然被卖了再后悔就晚了。”
这是民族品牌的血泪教训,多少品牌在这个过程中被吞噬被雪藏,永远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及至四十年后,虽然民族品牌已经在很多领域站了起来,但像大家平日里接触最多的日化洗护用品,啤酒汽水等等行业,几乎全被外资垄断了。
林红旗连忙点头。
余思雅也不管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没有,大步走回办公室,从抽屉里掏出一封信,看了看邮戳的日期,又放了回去。
林红旗明显感觉到了余思雅的焦躁。她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没有多说,只是悄悄倒了杯热水放到余思雅面前。
好在余思雅一向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几分钟后,她就平静了下来,拿出信纸写信,最后拿出一个空白的信封装进去,递给了林红旗:“这封信给田主任寄过去。”
林红旗看了一眼余思雅桌面上那封田主任的来信,轻轻点头:“好。”
等她出去后,余思雅将田主任的上一封信塞回了办公桌。
田主任已经出国三个多月了,目前为止写了两封信回来,上一封是半个月前,收到信余思雅就给他回了信。但现在信件速度慢,要飘洋过海,估计现在田主任还没收到。
但余思雅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再次写信将现在的情况跟田主任说了一遍,让他帮忙物色合适的机器。
今天莱德和怀特的到访,让她意识到了时间的紧迫性。下一年,经济发展会更活跃,但挑战也会更多,雨后春笋般的民营企业和来势汹汹的外资企业,都将在这片神州大地上一决高低。
如果不希望清河鸭成为十年后破产倒闭潮大军中的一员,那他们得从现在就奋起,提高生产力,将优势扩大下去,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提高生产力的首要因素就是技术,这也是目前国内企业的最大短板之一。
希望田主任那边能尽快带来好消息!
不过光这个还不够,清河鸭目前距省城的距离还远了一点,交通的不便会影响企业的发展。要想富先修路,这是历史总结出来的经验。
琢磨了一会儿,余思雅拿起电话给梅书记拨了过去。
“梅书记,中午好,我又来打扰你了。”
梅书记笑呵呵地说:“小余同志你太见外了,自己人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今天周六你要上课,这个时间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余思雅笑着说:“还是梅书记你了解我。今天许秘书带着两个米国人来找我。这些人先前已经在宜市找过王厂长了,他们想跟咱们清河鸭合资建饲料厂,被我拒绝了。”
外资目前瞄准的还是沿海大城市或内陆一些省会城市,经济不发达的小县城还入不了他们的眼。别说辰山县了,就是丰宁市现在也没外资过来投资,所以梅书记对这些不大了解。
他对跟外资合作的利弊也不是很清楚。
“小余同志,你拒绝了是因为这里面有什么隐患吗?”
余思雅跟梅书记说了实情:“短期来看是没有的。他们有先进的技术和雄厚的资金,能够快速建厂,将我们的生产效率提上去,产能提上去了,我们就能快速往周边省扩张,发展壮大。不过我考虑的是,我们清河鸭本来就能赚钱,为什么要分他们一杯羹?而且现在国内的商法并不健全,如果合同中有了漏洞,合作以后对方通过种种手段控制了我们的销售渠道,拿到了我们的品牌,清河饲料搞不好会易主,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那咱们就不跟他们合作呗,小余同志,你考虑得对。”梅书记非常支持余思雅的决定。
余思雅笑了一下:“梅书记,他们既然不远万里派人来了,就是看好咱们这个广阔的市场,不可能轻易放弃。东风不亮,西方亮,咱们不跟他们合作,他们也会找到其他人。”
梅书记被她绕得有点糊涂:“那,这……他们会在省城建厂吗?”
看来梅书记是抓住了关键。余思雅给了一个否定的答复:“不会。C省清河猪饲料已经打出了一定的知名度,清河鸭的名声也非常响。他们刚进入国内,对我们的国情还不了解,其他省市又有那么多空白的市场可供他们发挥,他们不会一上来就跟咱们对着干的,这么做对他们也没好处。”
毕竟大家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为的也只是挣钱,没必要一上来就对着干,先挣钱占地盘不香吗?
梅书记就搞不懂了:“既然不会对上,那小余同志你还担心什么?”
余思雅有点无奈:“梅书记,现在不对上,不代表以后不会对上,咱们的市场再广阔也是有限的。谁不想独占鳌头,分最多的蛋糕呢?”
好,开厂也不轻松。梅书记知道,余思雅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说这么多废话,他索性直接问道:“小余同志,县里有什么能做的吗?”
“谢谢梅书记,我有个想法,咱们县到省城的路是不是该修一修了?”余思雅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梅书记恍惚记得她好像提过一嘴这个事。不过现在全省的路都还是烂糟糟的,就算要修也肯定是省城和强势市之间先修,怎么也轮不到他们这个小县城,所以梅书记一直没太把这个当回事,没想到余思雅今天会突然提起。
愣了好一会儿,梅书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余同志,你没开玩笑?”
余思雅认真地问道:“梅书记,我什么时候拿过这种事开过玩笑。”
也是,梅书记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省里不会答应的,就是要先修路也轮不到咱们县。省里要答应了我们,其他县市肯定有意见,都会跑去省里闹。”
而目前省里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的资金。
余思雅也很清楚这点,她慢吞吞地问道:“如果这笔钱,咱们县出一部分呢?我们县跟省城下辖的岳康县相交,穿过岳康县就能到省城,我们可以绕过省里,直接跟省城沟通,将两个县之间的路修好,连同到省城,这样阻力会小很多。”
“你让我想想。”梅书记觉得挺新鲜的,开始认真思考这样做的可行性。
这样一来将修路化为了两个地方政府之间的行为,如果他们自己筹措一部分资金,省里只用出一半的钱,那希望还是蛮大的。但如何说服省城成了最大的难题,因为这个事对辰山县的好处远远大于省城。
梅书记考虑了几分钟,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省城那边能答应吗?这段路,属于我们辰山县的明显要短一些,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路程,剩下的路段行政上属于省城。如果按照行政归属来出钱,省城肯定不答应。”
但在省城的路段让辰山县出钱,辰山县自然也是不乐意的,毕竟这么长的路,至少要修两个或四个车道,花费的资金远远不是他们乡村公路能比的。
这么大笔钱,谁不心疼啊?
余思雅也知道有阻力,可清河鸭要想走出来,就必须得改善交通状况。这一点随着每日货运量的增加,会越来越明显。
余思雅直接跟梅书记讲好处:“梅书记,目前我们厂子平均每天有十几趟车到省城,都是为了运送货物。随着厂子的进一步发展,以后这个量还会不断增加,交通会极大地限制清河鸭的发展。如果能将到省城的路修好,将能极大的缩短运输时间。而且如果明年饲料厂的产能提上来了,出省或是去省内其他比较远的地方都可以先运到省城,再通过铁路运输,将产品销往更多的地方,占据更广阔的市场。”
梅书记扒了扒头发:“小余同志,我知道,修路不光对你们厂子,对咱们县都有莫大的好处。以后不光是你们厂子,咱们县里其他的单位也能将产品销到省城甚至是更远的地方。可这件事牵涉的不光是咱们县,还有上一级政府,省城,这个得上面批准才行。”
余思雅也知道这不是梅书记一个人能作主的事。她想了想说:“梅书记,你先将写申请,然后跟省城联系。岳康县那段路,我们清河鸭可以出一部分资金。”
梅书记吃了一惊:“小余同志,你考虑清楚了,这可是修省道,花的钱远远超过乡下的路。”
余思雅郑重地说:“梅书记,我明白的,可为了咱们辰山县的长远发展,我们必须要踏出这一步。作为辰山县的一份子,也是修路的受益者,我们清河鸭愿意出三十万元来修这条路,其余的钱只能靠县里和省城自筹,省里再拨一部分款了。”
三十万元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抵得上辰山县前些年大半年的税收。
从这个数字,梅书记感觉到了余思雅修路的决心,既佩服,心里又涌出一股莫名的惆怅。他真是老了,魄力还不如现在的小青年们!他们是说辞职就辞职,说修路就大手一挥,几十万都能拿出来修路。
这一刻,他似乎理解了小王的选择。比起按部就班的工作,这样具有挑战性,能够造福一方百姓,为民谋福祉的工作显然更具挑战性,也更能带来精神上的成就感。
年轻人都有这个斗志,他可不能被人比下去,总要做点什么,等他卸任了,提起梅松明,也能说出他为辰山县做过什么,留下过什么。不然他这么多年的书记不白干了?
“好,小余同志,我整理一下资料,尽快向市里和省里提出修路的申请。”梅书记爽快地答应道。
余思雅知道梅书记不会拒绝,辰山县要想发展,就必须修好到省城的这段路。但她还是很感激:“谢谢梅书记,有什么需要我们清河鸭配合的,你尽管提!”
梅书记哈哈大笑说:“你们清河鸭已经出钱了。”
挂断电话后,梅书记深吸了一口气,叫来秘书:“小胡,把地图拿来。你再去查查,咱们到省城的这段路是什么时候形成的,最近一次补修是什么时间,具体的长度是多少?”
***
修路这个事涉及的部门太多,不同的行政区都好几个,里面牵扯的利益也很繁杂,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定下来的。
余思雅虽然着急,但也知道这个事急不来,只能等梅书记的消息。
在等这个消息的同时,余思雅更关心的是高市长的反应。
许秘书亲自陪同莱德先生他们过来,其实就代表了高市长的态度。外资愿意投资建厂,省城肯定欢迎,因为这不但能够增加税收,提升省城的经济数据,还能创造大量的就业岗位,带动相关产业的发展,对省城的经济有益无害。
高市长会大力支持就不足为奇了。余思雅并不想因为这件事跟高市长生出嫌隙。
虽然她觉得高市长心胸开阔,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对她或者清河鸭有什么成见。可主动权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能寄希望于她以为,因而防范于未然很有必要。
于是,第二天,余思雅就亲自去拜访了高市长。
高市长看到她态度跟以往一样:“小余同志,你来了,请坐。”
余思雅笑着坐:“我想着你工作忙,兴许今天也在,就来你办公室撞撞运气,高市长你果然在。“
高市长放下笔,叹了口气:“年底了,事情多。你们单位也一样?”
他像个和煦的长者,随意地跟余思雅聊了起来,态度亲切。
余思雅也笑着答道:“对,年底订单也多了起来,这阵子工人们都忙不过来,经常加班。”
临近年关,不管是服装还是清河鸭食品的销量都快速增长,工人们不得不加班加点搞生产。周末都只能隔一周放一次假了。
高市长点头微笑:“你们厂子的同志觉悟很高嘛。”
“是啊,工人同志们自觉性非常高。”余思雅笑笑没解释,他们厂子的工人积极性当然高,因为他们的加班工资高。劳动人民是不愿意加班吗?不是的,咱们民族的人最勤劳了,大家不愿意加班是不愿意白加班,只要能给满意的报酬,大家都抢着干活。
高市长笑道:“你们厂子的精神很值得其他工厂学习啊,同样人数的工厂,你们的产能是其他厂子的好几倍。”
越说越远了,余思雅可不想去拉这个仇恨,干脆主动切入话题:“高市长你就别给我们戴高帽了,我们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对了,高市长,今天我来找你是因为莱德先生的事。”
“哦。”高市长停顿片刻道,“昨天许秘书已经将你的态度说清楚了。小余同志,现在大家都抢着引入外资,扩大生产,你们清河鸭却反其道而行,你能给我说说具体的原因吗?”
余思雅听到这话松了口气,也庆幸自己主动过来将还没萌芽的嫌隙给化解了。
她笑着道:“当然,高市长,加米公司能给我们饲料厂提供什么?配方技术,先进的生产设备和雄厚的资金,对?”
高市长点头,这也是外资最大的优势。
余思雅一向一向算:“高市长,投资建厂这一块,我们清河饲料厂红云公社的总厂去年才建的,就目前来说,规模足够,不用扩大规模。至于配方这块,我们也可以自行研发。剩下的就是设备了,他们给的设备肯定也是要算进股本里的,这也相当于我们清河鸭掏钱购买,咱们并没有占便宜。”
“而且他们出了这么多,我们清河鸭什么都不出,白等着捡钱吗?大家都知道不可能,那我们能出什么呢?清河饲料厂这块牌子,还有我们在全省的销售渠道。高市长,你看,品牌和渠道这两项最重要的无形资产都在我们手中,这也是我们绝对的优势,但却拿这个去换对他们来说不算很重要的资金、配方和设备,我觉得是我们清河鸭吃亏了。”
高市长皱眉看着她:“可你不是一向希望能够提高生产效率吗?加米公司加入,就能引进国外先进的设备了。”
余思雅笑了:“不用他们,咱们也能引进先进的设备啊。高市长,暑假的时候,我跟省机械厂达成了一份协议,派出了他们厂子的技术骨干田主任去日本学习先进的技术,并采购相应的生产线。”
余思雅将当初签的协议递给了高市长。
高市长接过翻开直接去看协议的日期,四个月前就签了,那时候外资还没来他们市。可见,余思雅早有准备,难怪看不上莱德的提议。
“小余同志,你还真是未雨绸缪。”高市长将协议放下,用复杂地眼神看着她道,“可是这些设备不便宜,动辄几十万,几百万。”
余思雅点头:“对,但高市长也清楚,没有的午餐,他们给咱们提供这些便利条件都是为了赚更多的钱。既然我们清河鸭集团有能力自己挣这个钱,为什么要分外国人一杯羹?”
高市长笑了笑:“我说不过你。不过你这小同志一向有成算,既然你们厂子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市里也不勉强。”
听到这话,余思雅的心彻底落地。
大家说清楚,高市长不介意就好,下面的工作也能进行得更顺利。
“谢谢高市长理解。我相信即便没有外资扶持,我们清河饲料也能发展壮大,成为C省的一颗明珠。”余思雅自信满满地说道,“不过,我们目前确实遇到了一些问题和困难,需要省城支持。”
高市长掀起眼皮看余思雅:“你这小同志,最难的技术和资金问题不是都解决了吗?你们还能有什么困难?”
余思雅郑重地说出两个字:“运输!”
高市长默默在嘴里念了一遍这两个字,就明白余思雅的顾虑了。清河鸭是从红云公社发家的,建厂之初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小厂子在乡下建的,不受计划委员会管辖,经营方式灵活多变,小地方土地成本,人工工资也比大城市低,所以在刚开始的时候发展得非常快。
但到了目前这个阶段,红云公社就成为了清河鸭发展的桎梏。原因也很简单,那地方太偏僻了,货运成本不低,运输效率比较低,客商前去也极度不方便。
显然余思雅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高市长沉默了两分钟后,说道:“小余同志,这时候最好的选择是搬厂!”
余思雅无奈地笑了一下:“高市长你还真是一阵见血。确实,搬厂的代价比修路便宜多了,可我们要走了,辰山县的养殖业怎么办?厂子里的工人怎么办?都跟着我们来省城吗?那辰山县怎么办?作为从红云公社建设起来的厂子,咱们不能先抛弃自己的家乡啊。”
高市长听到这话摇了摇头说:“小余同志,你做事一向理智。”
这是说她感情用事了。确实,不搬厂有一部分感情的因素。但从长远来看也是有好处的,省会大城市,房租、地皮、人工成本都会水涨船高。尤其是养殖基地的成本,现在还不明显,但等过些年,省城的周边的土地上建起越来越多的工厂,也会推高养殖场的成本。至于饲料厂的粮食,长期来看,省城也没那么多粮,还是得从全省各地购买。
而且辰山县离省城不过一百多里地,也就是路不好走,要换了后世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也就一两个小时的车程,只要把路修好了这点距离根本不算什么。
“高市长,辰山县距省城也不远,将路修好后,来回也就半天,这点距离不是问题。路迟早是要修的,现在不修,以后也总要修,我们县跟岳康县相交,如果路修通了,岳康县到省城也更近了,对省城的发展也有好处。”余思雅极力说服高市长。
高市长客观地说:“小余同志,但就目前来看,修路对辰山县的益处远远大于省城。除非你们县能够说动省里,省里拨款,我们这边肯定没问题,但如果要省城财政出这笔钱,这个市里面恐怕通不过。”
高市长的意思很明确,修路可以,出钱不行。
余思雅早知道会碰一鼻子灰,也不气馁,说道:“高市长,那省城或者说岳康县能不能跟咱们辰山县一起向省里面提出申请。我们县到岳康县的这段路,我们县里财政可以出一部分,剩下的省里拨款。岳康县的这段路,我们清河鸭出三十万元的资金,如果省财政能拨一部分款,你们就只用出极少的一部分了。不用花多少钱就能将路修好,怎么说也是一件好事,还请高市长认真考虑考虑!”
不花钱能有新的路那确实是好事,但是高市长还是有顾虑:“小余同志,省里能同意吗?”
辰山县虽然这两年发展得还不错,可到底底子薄,在全省的县城中发展并不拔尖。省城到天水市的路都烂糟糟的,省里怎么可能会先紧着辰山县这条路修?就是为了全省经济发展,肯定也会先修通省城到其他几个经济比较发达的市之间的公路。
这个事要说服省里,难度不小,高市长不大看好。
余思雅这次是有备而来,昨晚就想到了各种难题。这会儿听高市长质疑也不慌,淡定地说:“我们愿意自己承担一部分资金,省里只用出另一部分,这个负担就小多了。我相信省里也是很愿意帮助各地修路的,只是碍于资金问题,没法大力改善交通状况。咱们这条路可以当作试验田,如果成功了,花的钱少,带来的效益也很高,以后也可以推广到全省其他地方,争取大家一起出钱出力,早日改善咱们省的交通情况嘛。这对省里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高市长听明白了,余思雅打的就是其他地方政府不愿意出钱,他们辰山县愿意主动掏钱这个主意去说服省里。
别说,这点还真让人心动,花最少钱的办成事,谁不乐意呢。
“那你们辰山县有动作了?”高市长琢磨了一会儿问道。
余思雅轻轻摇头,无奈地说:“高市长,我们已经在准备了,但辰山县名不见经传,就是去省里申请,恐怕这效果也不大好。这个事还是由省城这边提出来比较合适,省里面也会重视。”
一个普通小县城和省会城市的分量孰轻孰重,这还用说吗?而且秦书记就是省委班子的领导,在省里也说得上话。
这下轮到高市长无语了:“我就说嘛,你这小同志今天怎么这么大方,自己出三十万帮咱们岳康县修路,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余思雅嘿嘿笑了笑说:“高市长,这是一件对咱们双方都有利的事。而且还有一个看得见的好处实实在在地摆在面前!”
高市长挑眉:“哦?说来听听。”
余思雅笑着说:“高市长,修路总得需要人,一百多里的路,就目前这状况,肯定要修个一年半载。城里不是有很多年轻人没工作吗?修公路可以招临时工嘛,这样不就能安置好一批年轻人了吗?而且如果咱们这条路修出来后,效益很好,其他县市也跟风一起修,需要的人工不是更多?这些年轻人也不用闲着了。”
基建对经济和就业的拉动效应可不小。这一点已经在后世得到了证明。
高市长无奈地笑了:“小余同志,这也能想到,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