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世家中以齐家为首, 而齐家又与剑宗私交甚好,齐家小辈年少时也都是送往剑宗培养。
两家联烟甚至成为一个传统,而当时盛昭作为江千舟的首徒, 年纪与背景都分外合适。
便与齐桦定下婚约。
盛昭年幼时与齐桦也算青梅竹马,是手拉手的玩伴, 自从郁安易入宗, 他天赋渐失后。
齐桦的玩伴就变成了郁安易。
最初盛昭被江千舟关进寒潭后, 孩提的齐桦也会红着眼关心着自己冻得嘴唇发紫的小童养媳。
懂事后,他也就视而不见。
纵使齐桦年纪小,可他到底是齐家的继承人,盛昭成了一个废物, 没有利益可取,就不值得他继续投入感情。
于是, 盛昭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一个玩伴也到了郁安易的身边,而他是躲在角落里,偷偷羡慕的那一个。
没有人会喜欢孤零零的感觉。
但盛昭很乖,懂事地学会去忍受。
他一个人,有住的地方, 也有吃食,除了偶尔会被江千舟关进寒潭, 盛昭一开始活得也并不是那么惨,也算安稳地活到年少。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 他与齐桦的婚约传出去了。
先是一堆不认识的弟子好奇地来参观:“你就是少主的童养媳?”
盛昭有些害怕, 瑟缩地点点头。
他就看见他们都在笑, 笑得很大声,又在嘈杂地说着些什么,然后过来拨自己的头发, 凑过来看他的脸,摸他的修为。
嘻嘻哈哈地,屋外栖息的鸟都被吓走了。
“什么嘛,我还以为多厉害呢,不过如此。”
“就是,连筑基的修为都没有,废物。”
“也就脸还配得上少主。”
“他哭了哎,哭得样子还挺好看的。”
“得了,他也配?哭哭啼啼怎么当齐家的主子?我看还是郁师弟适合。”
“就是,听说安易就比他晚一点入门,要是早一点,这位置怎么轮得到他。”
他踢了脚盛昭:“哎,你要脸吗?抢你师弟的男人?”
盛昭被他们围在角落里,挣扎着想跑又离不开,不停地哭着让他们走。
“我听不懂你们,你们在说什么。”
“装傻充愣?打一顿就听话了。”
“听话了就不会霸着这个位置不放了。”
“不好,万一他跟少主告状?”
“笑话,少主会屈尊搭理他?而且少主人这么好,知道我们在帮郁师弟,想必也不会说什么。”
他们不知晓,婚约是长辈定的。
齐家人个个温文尔雅,出了名的君子世家,联烟者落魄,他们就主动去提解除婚约,这等败坏名声一事,自不肯做。
而江千舟也不会落自己的脸面,主动说他的徒弟配不上齐少主,这婚就不结了。
于是拖了这么多年,一无所知的盛昭迎来这场横祸。
这群弟子离开后,盛昭全身淤青,头破血流,家也被砸了,弄得乱糟糟地住不了人。
这是第一次,也是之后无数次的开端。
所以,盛昭被指认入魔时,他被江千舟一路拖到宗门前,所有人的目光之下,齐桦第一次做了出格的举动。
他在人前一向似如玉公子,今日却用钝了的刀刃一点一点去磨盛昭的皮肉。
他活生生磨断了盛昭的灵脉。
灵脉一断,便再无可能修仙。
而齐家从来不认凡人为主。
齐桦用只有盛昭能听到的嗓音,轻声低语:“盛昭,你知道我多恶心你吗?”
“十几年了,我一听到别人说你是我的未来道侣,就觉难堪。”
“像死皮膏药一样扒着我不放,你明明知道自己是一个废物,还妄想着高攀齐家,被他们打骂、折磨了这么多年也不肯放手。”
“半点都不识趣。”
齐桦一字一句:“一条虫也想登天,可笑。”
盛昭疼得甚至喊不出声,他浑身抽搐,待到最后一下割断,那一瞬,他丹田灵气全部消散在空气中,彻底变成了一个凡人。
盛昭瘫在地上无声哭了出来。
他明明差一点就能晋升金丹,差一点点就能离开剑宗了。
齐桦勾起浅笑,他站起身,温声又带着谦意:“没注意,拿了把坏的剑,倒是苦了他了。”
“可我是齐家少主,到底是要帮齐家清理门户的。”
郁安易轻叹:“不怪你,我知晓你一向最讨厌血腥,你也身不由己。”
齐桦摇摇首,他丢下剑,躬身拱手:“到剑尊你来清理门户了,在下先告退。”
江千舟“嗯”了声,提剑上前。
——
齐桦看着面前的红衣青年,对方眼尾发红,好不可怜地求着自己帮忙。
他眼眸暗沉,垂下来沉思。
盛昭看齐桦不语,有些慌张:“你带我出去,我可以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他想到些什么,嘴角勾起笑,眉梢不皱着,便有了张扬恣意的感觉:“不是我骗人,剑宗的山脚下哪里有趣,就属我一清二楚。”
盛昭虽然没下过山,可他先前好玩又馋嘴,师兄们可怜他出不去,都会细细地与他讲。
他全记在了心里。
就等哪天去疯一遍。
齐桦看着他,眼底出现了些微艳羡。
他是齐家少主,偌大的一个世家全压在了他的肩头,将他压得喘不过来气。
所有人都只看得见他表面风光,见不到他背后的苦楚。
他生来便没有自由,一言一行都要照着齐家人的标准来做。
必须是个君子,执扇浅笑。
他听到青年那句“不想失去自由”,心底便有些触动,也是第一次有人敢说带他去玩。
齐桦心想,大不了玩完,再送回来给江千舟。
齐桦颔首:“你放心,虽然我与剑尊关系尚可,但我不是见死不救之人。”
“况且剑尊也实在过分。”
齐桦心底存疑,想问盛昭,他的师尊不是仙尊吗?怎么还能被别人强迫?
又想到仙尊那等仙人,即使收徒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而且还是家门糗事,怎会去插手这等俗事?
齐桦便没再问。
盛昭笑:“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谢了。”
齐桦面露难色:“不过,道友能同我先出去吗?”
盛昭也看了眼他们的处境,确实很挤,连忙从夹缝中出来:“来。”
盛昭朝齐桦伸出手。
齐桦看着那只手,根骨分明,关节泛粉,背上沾上了岩石的黑灰,但还是好看得要紧,他轻声道谢,搭上去。
盛昭将他拉出来,便松开了手,而齐桦还在回想着方才滑腻的触觉,他摩挲下指尖。
嫩得像个女子,长得还这么漂亮,像张白纸般好骗,也怪不得江千舟会出手。
齐桦掏出个帕子,递给盛昭:“你的手背脏了。”
“是吗?”盛昭抬手看了眼,还真的是。
他接过来,细细擦净,将脏了的帕子丢进芥子空间,准备什么时候再扔了。
盛昭:“谢谢啊,对了,我叫盛昭,道友你叫什么?”
齐桦摇着扇,浅笑:“在下姓齐,齐桦。”
盛昭“哦”了声,问:“齐桦,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剑宗?”
齐桦动作微僵,眉头轻皱:“你不认识我?”
盛昭微怔,试探地问:“你很有名吗?”
齐桦:“……”
他没有生气,毕竟他闭关了几十年,现在这一辈的年轻人不认识他也不算稀奇事。
倒是心底有些好笑,对盛昭有些清奇。
齐桦摇首:“不是什么有名人,道友比我有名多了,听过你天骄第一的名声。”
盛昭不好意思:“他们乱传的。”
他神色骄矜:“但我过不久就能晋升元婴了。”
齐桦思索一二,年纪轻轻便可至元婴,天赋着实是好,若是可以成长起来,也能挑剑宗大梁,是要好好结交的人之一。
他虚心夸道:“道友真厉害。”
可齐桦心中到底是有成见,天骄第一的名头,是属安易的。
他也打听过了,安易还未出关,恐怕出关之后,这个名头就能易主了。
他还未见过,比郁安易天赋还要好的人,甚至他自己,也要插那么半分。
盛昭不想再耽误下去,有些着急地又问了一遍:“我们什么时候走?”
他抬眸看了下日头:“宗门还没有关,近些人剑宗人来人往,看守也松懈,你让我藏好,一定轻易就能把我带出去。”
盛昭的着急再次打消了齐桦心中的不真实感,他道:“我方才已经同他们辞退,能即刻出发,道友莫急。”
“届时,你藏在我的灵舟内就可。”
盛昭重新扬起笑:“多谢道友。”
齐桦将人带到了自己的住处,便开始着手准备,反正这大典办不下去,早晚都是要走。
灵舟很快备好。
盛昭一脚踏上。
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对方语气淡淡,盛昭甚至能想象出对方平日淡漠的神情。
邬钰传声入耳,问:“在哪?”
跟盛昭的想象不同,邬钰的眉头是皱着的,些微的着急与担忧笼在他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