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安易身侧是蛇魔对他缓缓张开的血盆大口, 密密麻麻尖利的牙齿上闪着剧毒的光芒,腥臭的味道刺激着鼻腔。
而他的面前是高高在上, 不染一尘,眉目间满是漠视的神明。
郁安易不禁屏住了呼吸。
只要皮肉被蛇魔咬破一点,那么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命悬一线的危险感令他胸腔那颗模糊的肉团愈发快地鼓胀跳动着,比他从出生到现在的任何时刻都跳得要快、要剧烈,不停、不停地冲刺着他的耳膜。
砰砰砰——
郁安易头晕目眩,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位神明,他的眼里不再高傲,而是蝼蚁般的卑微祈求。
兴许是神的怜悯。
照玉缓缓掀起眼帘,看了一眼他身侧的蛇魔。
于是, 他得救了。
蛇魔闭上了嘴, 松开尾巴。
郁安易猝不及防地摔落在地上, 齐韧刺他的两剑的伤口疼、全身被挤压的疼、摔落在的疼混杂在一起, 他猛地咳出一口血,血中夹着内脏碎片。
边咳边剧烈地喘息着。
郁安易却并不觉得有多疼,他兴奋到了极点,是蝼蚁第一次直面神明的强大与神秘。
他是外来者, 熟知这个世界, 抑或者说这本书的剧情与人物,郁安易从始至终都对这个世界有一种高维人的高傲,他比天道还乐于愚弄芸芸众生。
可现在,这是郁安易头一次对这个世界的人生出了几分崇拜与仰望。
他目眩神迷, 愈发心悸。
郁安易伤得太重,他站不起来,就一点一点地从地上爬到照玉的脚边, 他攥住照玉的衣角,为自己手上的血弄脏了照玉的衣裳而激动。
“照玉,我知道你……知道你对与你没关系的人,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你之所以对裴……对晏七这么好,是因为他太可怜了,一个魔却惨到只能攀附于修士,你不忍心,对他允下承诺,所以……你们沾上了关系。”郁安易说一句,停一会儿,他咳了几口血,又道:“有了因,你就不会放着果不管。”
“你对我,也是如此。”
郁安易想着,他因裴戚晏跟照玉扯上关系,有了因,那两个要求便是照玉给他的果。
两清之后,照玉肯定不会再看他一眼。
他一定要留在照玉的身边,不然他活不下来,郁安易深吸一口气:“我想与你,再起一个因。”
盛昭微微一笑:“我管着晏七,是因为他喊过我娘,我把他当儿子看。”
“你嘛,”盛昭用脚尖勾起郁安易的下巴,瞧着那张血糊了大半的脸,“你现在倒也确实可怜。”
“可郁仙君,你瞧,我连你真名都不知晓,你没有晏七他心思单纯,心比晏七这个魔还要黑。”
盛昭用脚碾上郁安易的胸膛:“你凭什么要我跟你起因?狗都还会记着旁人的好。”
郁安易听出来照玉在骂他那反手一推,他眼神晦涩,浑身热血冷了又沸,他到底要如何才能得到照玉的怜悯?
郁安易沉默良久,道:“我也会。”
盛昭听出他言下之意,没给他留半点面子:“你要当我的狗吗?郁仙君。”
郁安易阖上眸,好一会儿才出声:“主人。”
“有意思。”盛昭轻笑,他愉悦地在心中道,第一步,已经走好了。
他施舍般丢给郁安易一个药瓶:“赏你的。”
盛昭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地面上的郁安易挣扎着去拿起药瓶,颤着手给自己涂着药。
盛昭并不着急对郁安易复仇,他要慢慢驯养郁安易,一棒子一颗甜枣。
他要打碎郁安易一身的清高傲骨,让郁安易做一条没有尊严、卑微到极点,会吐着舌头、极尽所能去讨好主人的脏狗。
从齐家出来的药,自然是好药。
郁安易没一会儿就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了,他勉强撑着剑站着,定定地盯着盛昭看:“我的真名是——”
盛昭打断,他转身:“我不需要知道。”
郁安易表情一僵,他明白盛昭话里的意思,因为狗没有名字,它只用听话,听主人的话。
他未曾被别人这般羞辱过,就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郁安易羞愤有,可他看着盛昭打断背影,却做不到为了面子去舍下性命。
方才差点杀了郁安易的蛇魔,还在他身后虎视眈眈。
郁安易只能像一只狗般,乖乖地跟在自己主人的屁股后面。
盛昭走得不疾不徐,他要让郁安易看清楚。
万蛊窟内甬道错杂,永远叫人摸不着下一个洞窟里的主人是何物,进入到下一个洞窟之前,郁安易提心吊胆,他面前的照玉却依旧平静。
冷静下来后,他不由好奇,照玉究竟为什么能在蛊窟里来去自如?
就像现在。
郁安易眼睁睁看着照玉慢慢走进一个洞窟,夜明珠将此地照得亮如白日。
洞窟里是一窝的人面蜘蛛,它们奇特的长相跟全身泛着莹白好看光芒的盛昭形成两个极端。
盛昭微微向它们一颔首。
人面蜘蛛很给面子,懒洋洋瞅了盛昭一眼,就眼冒绿光地死死盯着郁安易。
郁安易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它们下一刻直接飞扑过来。
他没能料到的是,照玉侧过脸,轻声说:“别怕,我在。”
郁安易不知怎么,看着照玉镇定的眼神,也瞬间跟着冷静了下来,他试探地抬起步伐,跟着照玉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他由最初的紧张,到平静,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照玉在他的前面。
他们路过一个又一个恐怖又诡异的洞窟,每一只虫魔都被万蛊窟浓郁到黏稠的魔气滋润地肥润,随便挑一只都有着堪比元婴期的实力。
郁安易原本是怕的,可是因为有照玉在,他心中除了被丑陋的模样震惊到之外,全无惧意。
郁安易甚至有几分自得,自得他有照玉。
自得他能跟在照玉身后。
他们回到蛇窟。
盛昭:“休息会儿,再找路出去。”
郁安易也终于有空问出自己的好奇心:“你为何能在这里来去自如?它们为何都不会攻击你?”
盛昭撇郁安易一眼,只是笑:“这不是你该问的。”
郁安易知趣地沉默不语。
盛昭对跟过来的蛇王勾了勾手指,扯了蛇尾当坐垫,舒舒服服地坐下了。
郁安易也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盛昭的身边。
这里遍地是蛇,郁安易不敢离照玉太远,他坐在照玉的身边,避开蛇尾,又坐近几分。
每近一分他心中的安全感便又会多一分,郁安易放轻呼吸,想攥住照玉垂下来的衣角,但又怕自己手上的血污会弄脏衣摆,让照玉不喜。
郁安易不知不觉对照玉产生了依赖感。
因为他怕被丢下,所以对照玉的一丁点不悦都会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