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子时。
孙老一双眼底布满了血丝,一脸颓然地坐在景庭身边,眼见着景庭的脉息越来越弱,他侧眸问了一句,“还没有找到丫头吗?”
孙瑾看了眼外头,而后摇了摇头。
两人轮番守了七日七夜,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可这七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梆——
子时的更声响起,就像是敲在众人心上,声声催魂。
景庭的脉象彻底断了,孙老眼底的光终于熄灭,他缓缓闭了上眼,声线沧桑的就像是突然老了十几岁,“去开门。”
当手术室的门骤然打开时,瑛贵人强忍了七日的泪终于决堤,一步步抬脚朝里走了进去。
视线朦胧间,她的庭儿就这么了无生息地躺在那里,再也不会回头看她一眼。
“庭儿!”瑛贵人终于是忍不住了,扑在他身边,嚎啕大哭了起来,声声呼唤无人回应,更是一声胜过一声的凄厉。
没一会儿,已经哭成了个泪人,紧接着,便哭晕了过去。
倒是玉瑾强撑着主持大局,“回庭王府,发丧。”
庭王府,今日一早还没消息的时候,便开始准备后事了。
子时一过,将外头遮掩的红绸一扯,便露出了里头的白布。
诵经声响起的瞬间,顾曼语几乎是瞬间便落了泪,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这回倒是没人再拦着她。
当她冲到灵堂的时候,正好见到景庭被放到了棺椁之中。
“王爷!”顾曼语的眸子里满是泪水,全然没了先前那一派妩媚的模样,整个人近乎癫狂,直接朝着棺椁扑了过去,“你们骗我的对不对?”
可下一秒,她还没靠近,便被苏辞一把扯开,声色俱厉,“曼妃!别惊扰了王爷。”
苏辞眼底满是血丝,形容憔悴,可一双眼底却是滔天恨意,还有不甘。
他发了疯似的不眠不休地找了七日,可姜卿羽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说怨恨吗?他当然是恨的!
没有一件事情是王爷做的,可她为什么要将这些罪过都算到王爷头上!
看着苏辞这副模样,顾曼语突然就绝望了。
是真的,不是骗她的,王爷真的没了。
她整个身子都无力地瘫软在地,直直的跪在了棺椁前,无声地哭了起来,可不过转瞬,她的神色陡然狠厉了几分。
她顾曼语在王爷灵前发誓,穷尽一生,定在王爷坟前手刃姜卿羽,以她血肉为祭!
“王爷,你放心,妾身定将她寻来陪你。”她开口时,软语温存,有些贪恋的摸了摸棺椁。
虽然是冷冰冰的,可她哭着哭着,却突然笑了……
庭王府里头的人哭作一团,而先前那些难民们也齐齐披麻戴孝,在王府外跪着,顿时哭声震天,闻者落泪,瞬间惊动了整个京城。
何福宝拿着圣旨进来的时候,便见到了这样一副场景,他一双眼红肿着,显然也是哭过了。
他也心痛,可斯人已逝,这圣旨还是得读,他分明已经清了嗓子,可开口时,声线里还是染上了几分喑哑和哽咽。
不过短短百字的圣旨,他硬生生中断了好几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庭王心系黎民,胸怀苍生。身先士卒,救百姓于水火;厉行不怠,惩贪官于瞬息……特追封建宁王,谥号明,钦此。”
何福宝的嗓音在一众哭声中尤为明显,等苏辞跪着接过了圣旨,他抬手抹了抹眼底的泪,再开口时,声未出泪先至。
“传圣上口谕,为免贼人作乱,扰了建宁王身后清净,便免了停灵三日的规矩,明日一早,便落葬皇陵。”
“属下……领旨!”苏辞深深的闭了闭眼,单膝跪地时,咚的一声巨响,几乎是砸下去的。
这一夜,注定无眠。
大半京城被诵经声和哭声笼罩,而剩下小半的人却在饮酒狂欢。
二皇子府,景煜怀里搂了一个美人,就着她的手又满饮了此杯,笑的肆意张狂。
百姓景仰如何?万民归心又如何?
功过身后事,是非谁论了,都不过化成一抔黄土,谁主沉浮?
这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姜卿羽日夜兼程,片刻都不敢都停过,才看看赶在了破晓第一缕晨曦洒下前,看见了城门。
她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极轻极浅的笑容,她就快到了。
可凌风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扬起前蹄,长嘶了一声,声线凄厉,若不是姜卿羽抓得紧,差点就被他从马背上掀了下去。
“乖,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要到了。”她抬手揉了揉凌风的脑袋,用力一夹马腹,柔声哄了一句。
这一句话既是对凌风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身上的伤才刚好了大半,这一路奔波,唯一支撑她的念头,便是很快就能见到夫君了。
她嘴唇干裂,眼下青黑,整个人看起来疲累不堪,可此刻,她的眼底却陡然爆发出了异样的神采,一瞬惊华。
姜卿羽纵马前行,一进城,便见了满城缟素,纸钱纷飞,香烛遍地,哭丧的百姓绵延不绝,生生跪了一路。
这个出殡的排场,不像是她一个侧妃能有的仪制。
一阵浓烈的不安感袭来的瞬间,她几乎是发了疯似的冲向了庭王府。
还未靠近,便看到了门框上的披白。
凌风又是一阵长嘶,姜卿羽几乎是摔下马的,她步子踉跄了好几下,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灵堂,正听闻苏辞声线沙哑,是极为隐忍的悲痛。
“起棺!”
棺椁抬起的瞬间,姜卿羽抬眼看去,正中的牌位上,赫然写着景庭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