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黑风高,半分星光也无。
定北侯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微醺。
春日夜间,还有几分料峭,凉风吹来,倒是吹散了些他身上的燥热。
皇城和使馆几乎斜穿了整个京都,所以他是骑马过来的,只带了两个侍卫。
三人一路谈笑着,纵马而行时,周围的行人也渐渐少了,直到渺无人烟之际,定北侯神色一凝,陡然勒紧了缰绳。
有埋伏!
“出来。”定北侯五指轻动,握住了剑。
牧野在暗处,饮了一杯酒,却摆了摆手。
若是硬拼,他们不是敌手。
“来都来了,藏着算什么本事!”定北侯又喊了一声,却依旧没有回音。
可周围的气氛却明显多了几分剑拔弩张。
“侯爷,卑职先去探探路。”身后的侍卫率先策马,缓缓前行,恰巧停在了面前的狭道里。
他径直在马上抽刀一挥,便将周围的草垛、竹席如数破开,露出了森森兵刃。
长矛上颜色晦暗,显然是淬了毒。
而那些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上。
牧野冷笑出声,虽未露面,却径直开口,“都被人看见了,还愣着做什么?”
“杀!”
一声落,喊杀声四起!
近百人顿时蜂拥而上,几乎是瞬间,便挤满了这狭窄的甬道。
即便是只有三人,却也丝毫不落下风!
定北侯长剑一动,剑气所及之处,顿时血溅四地!
顷刻间,牧野带去的人便只剩了一半,可这场争斗却并未停止,暗处,又是百人蜂拥而上!
定北侯三人身上都沾了血,不过,并不是自己的。
嘶——
利刃破开皮肉的响声骤然响起,手臂上不过只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他拿剑的手却陡然失了力气,“侯爷小心,矛上有毒!”
只是即便如此,他依旧赤手空拳,拼杀到了最后一刻!
直到四把长矛直直的刺入他的胸腔,口中已全是鲜血,可他神色却依旧狠厉,一把抓住了那四把长矛,借力取了那四人的性命!
而后,圆睁着眼,直直立于街道之上!
定北侯见状,眼底闪过了一抹悲痛,出剑时的招式也越发凌厉!
兵刃交接声直直响了一夜,这一场争斗直到天边破晓时,才戛然而止。
“啊——”
“死人了!”
一声尖叫划破长空,顿时唤醒了半座城。
等皇帝带着众人赶到的时候,他喉间轻颤,眼眶骤然泛红。
狭窄的街道上满是暗红的血迹,各色箭矢兵刃散落了一地,足以见昨夜这一战的激烈,可地上却一具尸体都没有。
只有定北侯三人,顶天而立!
他们身上沾满了鲜血,分不清哪些是刺客的,哪些是自己的。
伤口无数,嘴唇青紫,显然是还中了毒。
可依旧傲然挺立着!
“定北王军,能战不能退!即便是死,也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十几年前,定北侯曾对他许下的诺言陡然浮现在耳边。
君子一诺,至死不渝!
皇帝鼻尖泛酸,呼吸旋即急躁,一时之间,只觉得气血翻涌!
“噗!”他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曾开口,身子便如枯叶便陡然飘落!
“父皇!”景煜掐着点赶到,堪堪抢在何福宝之前接住了刚落地的皇上,“回宫!请太医!”
太医几乎把乾清殿围了个水泄不通,总算是稳住了病情。
景煜一直在旁服侍,神色担忧,可心里却分明已是乐开了花。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是下一秒,江御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向何福宝时,脸色却陡然变了,“陛下近来都在吃些什么?”
“与平日无异,菜谱每日都换,唯独补药一日三顿,次次不落。”见他神色有异,何福宝心底一沉,连忙将近日的情况都如数说了一遍。
“那补药在哪里?”江御医立刻追问,何福宝便马上端了来。
“圣上走的急,今早上的还没来得及喝。”
将药接了过来,他仔细闻了闻,又尝了一口,神色陡然一变,“这里头有乌香,是禁药。”
话音刚落,众人的脸色陡然一变。
乌香不是毒,却胜似毒,服之让人成瘾,会引发人心情烦躁,情绪不定,却又难戒!
江御医几乎是立刻便带着人去了太医院,将这补药的几味药材都如数检查了一遍,却发现,这些药材里头都浸泡过乌香汁液!
剂量不大,却耐不住水滴石穿。
“去把许忻叫来。”江御医神色陡然一沉,不多时,许忻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院首有何吩咐?”
“这些药材都是哪里来的?”江御医立刻让人清查了一遍,却发现除了那几味药材之外,并无异样。
“越州谢家,这两年太医院的药材都是从他那里拿的。”许忻心底一沉,也猜到该是出了什么事,便将知道的托盘而出。
“谢家如今的主事谢景行,和庭王妃私交甚笃,如今住在庭王府。”
话音刚落,江御医手里的药材陡然散落,他几乎吓得都有些坐不稳了,一路又跑回了乾清殿,将此事告知了景煜。
“江御医,事关重大,不可胡言啊!”景煜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可开口时却皱了眉。
“不敢欺瞒殿下!”江御医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他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声线都染上了几分轻颤。
“清查太医院!将姜卿羽捉拿归案!”景煜神色阴鸷,话音刚落,御林军倾巢而出!
庭王府,苏辞几乎是跑着进来的。
“王妃,出事了!”
“怎么了?”见他神色悲痛,姜卿羽的心陡然漏跳了一拍,拿着药材的手猛地一颤,原先调配好的剂量彻底乱了。
“昨夜定北侯遇刺,如今已经落棺,陛下当场吐血晕厥,如今生死不明,煜王侍奉在侧!”将探听来的消息如数回禀,苏辞眼底越发添了几分着急。
“王爷呢?”猛然听到定北侯出事的消息,姜卿羽的身子微颤。
心里突然就像是被什么挖空了一块。
“不知所踪。”苏辞摇了摇头,他确实已经两日不曾见过王爷,凌风也不在马厩里,
想来是有事要办。
不知所踪?是又去找顾曼语了吗?
“你去城郊东面一处村落寻……”姜卿羽开口时,心痛到有些麻木。
话音未落,门外便响起了一阵整齐有序的兵甲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