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山脚下。
青山高耸入云,林木如同水洗过一般,一片翠绿,层林掩映间,隐约可以看见南国寺的影子。
魏北堂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手中的马鞭遥指向山间平坦大道,不自觉露出几分笑容。
太阳已经快落山了,等众人上了山,必定天色已晚。
如此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把太子妃安排进南国寺了!
魏北堂满心欢喜,下意识看了眼姜卿羽。
他安排的可是真好啊!
“殿下,这山上便是南国寺,温县地势低,水患又最为严重,重光大师便将村民都接上了山。”
魏北堂一心只想快点上山,倒也没忘记把这里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话音刚落,他又催促了一句,“殿下,快些上山,等下天就要黑了。”
他不怕夜宿山中,就怕太子妃没了佛祖照看,陇城再生出事端啊!
魏北堂性情耿直,一心为民,只是如今态度却满是怪异,几次三番催他们上山,怕是其中就有这位重光大师的手笔。
景庭挑了挑眉,看着平坦的官道,突然就笑了,“如此,就有劳太守引路了。”
“等等。”姜卿羽仰头朝上看了一眼,对上景庭似笑非笑的眸子,突然出声阻止。
如果她没记错,景煜就在这山上的南国寺里?
她才不相信这人会潜心向佛一心悔过。
魏北堂心中一慌,下意识问道:“太子妃觉得有何不妥?”
“夫君,不如就派一队亲卫与太守一同上山探路,我等紧跟其后,如此也稳妥些。”姜卿羽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魏北堂,自然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
“就按太子妃说的办,苏辞,派一队在前面护送魏太守。”景庭看了眼苏辞,后者便会意地点了点头。
魏北堂想说山路他熟悉,不用这般谨慎,刚想张口,对上苏辞挑出来的那些歪瓜裂枣,顿时又闭嘴了。
这些人各个神情呆滞,行动有几分迟缓,像是受了重伤。
不像亲卫,更像是抓来的俘虏。
魏北堂的脸色顿时变了变,就算是再迟缓,此时倒也是回过味来了。
太子殿下这是不信任他,怕他在路上动手脚!
可他行的端坐得正,他怕什么?
“下官为殿下探路!”魏北堂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礼,不敢耽搁,率先骑马上山。
只听马蹄声渐远,一行人转瞬不见了踪迹。
“这些人瞧着不像是夫君的亲卫。”姜卿羽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支卫队,等人走远了才开口问。
“景煜的人。”景庭嘴角轻勾,朝山上看了一眼。
此行不会平稳,他索性把顾曼语的百人卫队伪装成士兵,遇到可疑之处便让他们探路,如有折损也不会觉得可惜。
若魏北堂安分,他自然不会有事。
“夫君当真是……奸诈!”
姜卿羽不禁失笑,在脑海里百转千回,却还是只想出了一个词。
“不过我喜欢!”
“过奖。”笑意绽开,景庭这才朝着姜卿羽伸出了手,神色凝重了几分,“我们走小路,山路艰险,你同我一起。”
将人小心圈在了怀里,景庭这才策马前行。
他避开了宽敞的官道,行向一侧山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山路走去。
山路崎岖,此处又刚下过雨,泥土松软,景庭骑马速度并不快,处处小心。
刚翻上一座平坦土坡,只听“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阵地动山摇。
可姜卿羽却被景庭护得极好,除了最开始有些颠簸之外,没有任何不适。
看着林木摇曳,鸟兽受惊匆匆而散!
姜卿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山难?”
“别怕,我在。”景庭眼底嘲讽。
景煜就这般沉不住气,想要他们的性命?
“魏北堂还在那里,他若是出事了,陇城怎么办?”姜卿羽顺势环上了景庭的胳膊,神色间倒是有了几分担忧。
水患未平,就算魏北堂和此事有关,现在也不能死啊!
“若是此事与魏北堂无关,自有人保他性命。”景庭淡淡开口,解释了一句,纵马前行时,却一口咬住了姜卿羽的耳垂。
“卿卿,你关心旁人做什么?”
南国寺。
重光一身破衣袈裟,认真打扫着寺庙前落叶,神色平静,完全褪去了先前的戾气,也没有半分皇家子弟的傲气。
可下一秒,山中巨响传来,他却猛然抬起了头。
“山难来了,快来人随我下去看看,可别有人伤着了!”重光满脸慈祥,开口时活像是个在世佛陀。
可心里却巴不得景庭和姜卿羽都死在里头!
他这是要亲自下山,去为他们收尸呢!
“我来!”铁牛率先扛起了锄头,拍了拍胸脯走了出来,顿时一呼百应。
“我也一起去!”
南国寺早收留了不少村民,此时纷纷扛起了锄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他低声开口,差点没控制住脸上的笑,却因为克制,显得声线都有些颤抖。
这一下,重光在众人心里的形象就更高大了!
瞧重光大师担心的都快哭了!
重光心情甚好,一路健步如飞,就差没吹吹打打了!
他已经做好了为两人收尸的准备,是以,当他看到石头下面压着的盔甲时,嘴角疯狂上扬,可还是要装出一副焦急的模样。
“快救人!”
你放心,兄弟一场,我自会为你们好好超度的!
重光甚至已经想好了那个画面,可当小沙弥真的从里头挖出来那十几具尸体的时候,他的脸色陡然一变!
这些,竟然都是他留给顾曼语的死士!
他心绪翻涌,气得直接吐了一口血!
可这在村民眼里,分明就成了他悲天悯人的证据!
“重光大师,人死不能复生,您可千万节哀啊!”
“来啊,将人背上山,让重光大师亲自超度亡魂!”见他这么难过,铁牛有些于心不忍,一手背了一个就往山上走!
于是,跟下来的村民一边安慰着他,一边跟在他身后把人往山上抬。
让他亲自超度?
这些人也配!
重光差点吐血三升,可他还得保持微笑!
尤其是面对着整整齐齐排在自己面前的十几具尸体,他还得跪在他们面前,为他们诵经超度!
重光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那些尸体一把火烧了!
可他不能,他苦心经营的名声不能毁了!
他只好端出一副超然物外的淡漠神情,安安分分地跪着诵经,耳听着那马蹄声慢悠悠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