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思瑶摇了摇头:“大穆的边境安定与否,我并不在意...”
她屈指轻轻敲击着凉亭的栏杆,发出规律敲击声,一声一声仿佛敲击在耶律佳娜的心头,叫她不知所措。
耶律佳娜的声音变得颤抖:“王妃...王妃想要佳娜怎么做?王妃才肯答应出手救我哥哥?”
池思瑶无甚表情的看着耶律佳娜,眸子清亮却一眼望不到底,这样的目光,似乎想将耶律佳娜一眼看穿。
比起她的神色淡淡,耶律佳娜就没有那么冷静镇定了,她只觉得自己被池思瑶盯得头皮发麻,有些想要崩溃。
在她快要忍不住的时候,池思瑶终于开口了:“不如...佳娜公主先跟我讲讲,你和你哥哥的故事吧?”
耶律佳娜微微愣住,迟疑的动了动唇:“我和我哥哥的故事...?”
她眸光渐渐暗淡,扯出一个悲伤的笑来:“我和哥哥哪里有什么故事...左不过都是戎狄王庭的棋子罢了...”
棋子?
谁又不是棋子呢?
当初穆云启求得皇帝的赐婚圣旨,从不曾过问过她的池崇,大张旗鼓的将她从别院接回丞相府,制造出一种宠爱她的假象,目的还不就是为了能够借助她攀附上穆云启这根高枝。
她也笑了笑:“生在王侯之家,拥有世人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权利与财富,但并非所有人都是那一个幸运的天之骄子。
偌大的家族,所有的孩子都只会是那一个天之骄子的陪衬,所有的孩子,也只有她一人能够活在温暖的阳光下...
没有人会过问其他的孩子过得好不好,等待她们的...只有黑暗...
想要在黑暗中生存,那就要融入黑暗,变得和这黑暗一样...丑陋不堪...
公主,对么?”
耶律佳娜心头微震,不曾想,池思瑶竟能懂她的内心...
她一直以为,池思瑶是幸运的,能够有一个爱她的夫君,而这个夫君还是位高权重的战王,池思瑶这一生都可以安乐无忧。
或许...是她想错了...
她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觉来,目光不禁也温柔了许多:“王妃...也曾置身那令人绝望的黑暗么?”
池思瑶笑了笑:“如果可以,我倒宁愿永远面朝阳光...”
耶律佳娜也笑了:“我和哥哥的阿娘不是父汗的可墩,只是一个没什么权势的美人,因为貌美,所以成为了父汗的女人。
阿娘在我和哥哥很小的时候就死了,被可墩杀的...”
说这话时,耶律佳娜神色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寻常事。
旁人或许会道她冷血冷情,可池思瑶却能明白其中的苦楚与心酸,即便你表现得再难过又如何,旁人并不能感同身受,甚至会觉得矫情,有些恨与思念,与其说出来,不如埋在心底。
耶律佳娜接着在说:“阿娘的死让哥哥明白,唯有变成强者,才能守护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从那时起,他便发了疯的精进武艺,学习兵法与治国理政。
哥哥他是有天赋的,父汗这么多儿子里,只有他是那个最有天赋的人,天赋加上努力,如果放在一个寻常人的身上,或许能够改变命运...
可放在他的身上...
那就是引火烧身的引子...”
耶律佳娜轻轻蹙了下眉,喉间更咽,半晌未能言语。
后面的故事,即便耶律佳娜不说,她也能猜个大概,在绝对的权势之下,再多的智谋奇计也是无用,耶律鲁合惊才绝艳却无权势傍身,又岂能在暗潮汹涌的王庭里求得安稳...
耶律佳娜缓和了一会情绪,又接着说道:“头几年,哥哥屡建奇功,一度被父汗重用,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父汗看中的继承人...
就连我也以为,我们总算是熬出了头,终于要过上好日子了...”
说到这里,耶律佳娜低下头,池思瑶心口有些泛酸,不禁柔声询问:“后来呢?”
“后来啊...”
耶律佳娜自嘲的扯了下嘴角:“早些年有老战王,如今有穆云启,他们的存在一直是戎狄不可跨越的鸿沟。
就是王妃你所说的那一战,我哥哥打赢了穆云启,父汗大悦,犒赏三军,那一夜,父汗喝醉了,迷糊间说...有意立哥哥为储...
这是父汗第一次亲口吐露出这样的想法...
也是这一次,哥哥彻底被可墩记恨上...
可墩不惜牺牲自己名利地位,重金收买了王帐的厨子,在哥哥的饮食中下毒。
谁也不会想到,王帐里送出来的食物会有毒,哥哥武功尽废,从此成为了一个比书生还柔弱的废人!就连饮食起居都要人照料!
父汗惩治了可墩,将她贬为庶人流放去草原深处,但这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耶律佳娜咬牙切齿,额头青筋因为愤怒而暴起:“巫医说,哥哥的毒无人会解,若是叶汐音或可一试,但叶汐音早已不在人世,哥哥这辈子注定缠绵病榻...
我不甘心,我也不愿哥哥就这样被毁了...
我一边憎恨可墩,派人搜寻她的踪迹,要把她千刀万剐,一边找寻能够救哥哥的办法...”
她抿了抿唇,平息下自己的情绪,转眸看向池思瑶:“巫医见我可怜,告诉我叶汐音有一个后人,或许这个后人会有办法,我派人来大穆打探,知道王妃你是叶汐音的后人时,心中百味陈杂。”
“百味陈杂...”池思瑶笑了起来:“找到了叶汐音的后人,以为哥哥有了一丝希望,可这个后人却是个娇纵蛮横的脓包,这一丝希望变得缥缈...
是这种感觉么?公主?”
耶律佳娜扯了下嘴角:“这...可是你自己说出来的...我可没说...”
池思瑶哈哈笑了两声:“那现在呢?公主改变主意了?”
耶律佳娜目光诚恳:“在和王妃谈话之前,或许我对王妃都未曾改观,觉得王妃纵然有医术傍身,也不过是个寻常造作的女子。
如今...我不这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