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昱没有选择带主人回京城, 他暴露身份强行带走主人,恐怕此时回到京城,等着?他的就只有苏宸布下的天?罗地网。
他一路向北, 疾驰了二十?多里, 颠得骨头都?快要散架了,才终于遇到了一座村庄。
此时纪元鹤的情况更加糟糕,不仅脸颊发烫,连他领口露出的皮肤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苏昱搂着?怀里的主人, 只觉得他烫得仿佛一团炭火。
他心中焦急不已, 作生疏地驱马进入村庄,高喊道:“有人吗?”
这村子不大, 一共只有二三十?户人家,从村口一眼就能?望到村尾。正是农忙时节, 村子里冷冷清清,只有拴在村口的大黄狗以吠叫声对苏昱的到来做出了回应。
苏昱连着?喊了三四声,才有人打开房门走了出来,那是个约莫五六十?岁的白发老者,他拄着?一根拐杖走出来,警惕地瞪着?苏昱问?道:“你是什么人?”
苏昱早已想好了一套说辞:“老人家, 打扰了, 我是沈氏的一个账房先生, 我们的商队遇上了劫匪, 我和同伴跟其他人走散了,他还中了劫匪放出的迷烟, 我慌不择路,无?意间闯到了此处。”
那老者见苏昱文文弱弱,的确有几分账房先生的模样, 而苏昱怀中的纪元鹤双目紧密,虽然在昏迷中,却?时不时地发出微弱的□□,两?人看上去都?不像什么恶人。而且,他曾听闻,这段时间附近确有不少百姓因负担不起官府的苛捐杂税,不得不化身为匪。
老者眼中的戒备之色渐渐退去,他又看了一眼苏昱怀里的纪元鹤,说:“先进来吧,你同伴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
苏昱连忙将纪元鹤抱下马,跟在老者身后走进了院子。这院子不大,只有三间并排的土胚房,苏昱在老者的指挥下,抱着?主人进了东侧的屋子,屋内的陈设十?分简陋,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组柜子。但苏昱知?道,这样的条件在如今的大历百姓中已经算非常不错了,更多的老百姓只能?住在四处漏风的茅草屋,或是完全不隔音的木头房子里。
他走到木板床旁边,作轻柔地将主人安置在床榻上,转身
将系在腰间的玉佩取下,双手递到老者面?前?:“老人家,这个你收下。”
老者拿起玉佩,发现?这玉佩玉质水润,光可鉴人,雕刻的鲤鱼栩栩如生,他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物什,不由得咂了咂嘴。
苏昱又道:“老人家,这附近可有郎中?我不知?道我同伴中了什么毒,还得请郎中来为他解毒。”
老者转过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纪元鹤,又神色复杂地瞥了苏昱一眼,道:“我们这里可没有什么郎中,赤脚大夫倒有一个,但也只能?治些头疼脑热之类的小?病,解毒一事,恐怕他也不擅长。”
苏昱闻言忧心不已,他回过头望着?主人,发现?主人的脸似乎更红了。
老者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我虽然不通医术,但看你同伴这症状,恐怕他是中了什么腌臜东西。”
苏昱听不出老者话中的深意,急切地追问?道:“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腌臜东西?”
“你还听不出来吗?”老者露出了震惊混杂着?尴尬的神色,“传闻那勾栏瓦舍中有种奇异的香料,可使闻者情……”
“什么?”苏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骤然想起,在闯入温泉殿时,他的确闻到了一股不甚正常的浓香,沈一还提醒他要注意闭气。但由于殿顶被沈一破坏,那股香气很快便散去了,他那时也没有多想,以为只是普通的迷烟而已。
可此时回想起来,那味道浓而馥郁,他闻到的一瞬间,心跳似乎也加快了几拍。
老者的表情由震惊转向怀疑——他已经说得足够直白,这年轻人怎么还听不出来?他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啊。
苏昱花了一点功夫来消化这个消息,才道:“老人家,那你可知?道,要如何?解了这脏东西?”
这小?子果然什么都?不懂!他真是看走眼了,老者尴尬地咳了一声,说:“这东西用不着?解,只要自己抒发出去就无?事了。”
“抒发?”苏昱还是听不明白,他实在担心主人的身体,语气愈发急迫,“要如何?才能?抒发?还请老人家直言!”
“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愚钝的小?子!”老者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也
不知?道是急得还是气得,他的脸也变红了,“既有情|欲,势必要抒发出去,一直憋在体内,才会伤身。要么就他自己解决,要么就别?人帮他解决!”
苏昱脑袋里轰的一声,像是有惊雷炸开——
在上一个世界,他跟主人一直十?分恩爱,只在一件事上有过分歧。他有了凡人的躯体,自然也有了凡人的欲望,可他总觉得,不管自己怎么做,都?是在亵渎他的造物主,因而始终没有迈出最后一步,以至于主人一度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后来,在他们结婚的那天?晚上,主人亲自教会了他,凡人该如何?排解自己的欲望。
但他此前?已经下定决心,这个世界绝不能?再?跟主人走到一起,毁掉主人的一世英名。
就在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昏迷中的纪元鹤突然发出一道低吟:“子昱……”
“将……阿,阿鹤,我在。”苏昱立刻转身回到主人身边,他差点把“将军”两?个字说出来,骤然想起要隐瞒身份的事情,主人的名字在唇舌间绕了两?个弯,才终于说出口。
纪元鹤仍然紧闭着?双眼,刚刚的呼唤似乎只是梦中无?意识的呢喃。
苏昱回过头,却?发现?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出了房间,连房门都?被关上了。
“子昱……”纪元鹤又哼哼道,“热……好难受。”
苏昱望着?主人红透了的脸颊,想起老者说的那一句“憋在体内才会伤身”,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这土胚房似乎不怎么透风,明明已经是秋日,房间里的温度却?格外?高,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从纪元鹤身上传来,让苏昱的脸也开始发烫。
眼看床上的主人痛苦不堪地挪来挪去,似乎在寻找能?缓解痛苦的方法,苏昱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缓慢地靠近主人,轻声道:“抱歉,主人,冒犯了……”
纪元鹤多年征战沙场,纵使他武艺高强,但身上还是留下了不少疤痕,那些暗红色的纹路横亘他在素白色的肌肤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苏昱看着?主人身上的疤痕,只觉得心痛如绞,他忍不住伸出手,覆上主人胸口那道最狰狞的疤痕。
*
苏昱走到院子
里,发现?门口摆了一个装满水的木盆,似乎是专门给他准备的。
他默默蹲在木盆前?面?洗干净了手,才站起来对坐在院子里的老者说:“多谢老人家。”
老者见他面?色绯红,衣带都?系错了地方,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我是看在你给那枚玉佩的份上。”
苏昱又拱了拱手,道:“我们二人在这里的事情,还请老人家不要外?传。”
老者面?色一变:“你们到底是……”
“我们不是恶人,而且很快就会离开,老人家不用担心。”
老者沉吟着?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道:“厨房里有柴火和之前?存下的井水,木桶在杂物间里,你去烧水吧。”
苏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者是什么意思,脸瞬间涨得通红,转过身逃也似地闪进了隔壁房间。
苏昱从来没干过烧水这种粗活,尽管他的数据库里存着?土灶台的运作原理,但他还是耗费了不少时间才点着?火,过程也十?分坎坷,他不仅被呛了好几次,不得不把手绢系到了鼻子前?面?,还沾了一额头的灰。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水烧上,苏昱自后门走出小?院,走到村子一侧的树林里,吹响了随身携带的笛子。
片刻后,树林中掠过一道黑影,毫发无?伤的沈一出现?在苏昱面?前?,拱手道:“表少爷。”
苏昱也拱了拱手:“沈一,今日之事,多谢。”
“表少爷客气了。”
苏昱仰起头望着?头顶的密密匝匝的树枝,说:“从今天?起,你不用继续跟着?我了,现?在就回沈家吧。”
沈一看了苏昱一眼,迟疑道:“可是老爷吩咐过,让我一直跟着?表少爷。”
“你是江湖人士,本就不该沾上朝堂之事,”苏昱劝说道,“如今我的身份已经暴露,苏宸找不到我,但他知?道我还活着?一定跟沈家脱不了干系,我怕他会使什么阴招对付舅舅和表哥。”
沈一陷入沉思,沈栋于他有救命之恩,当初他来到沈家,就是为了报答沈栋的救命之恩。
苏昱见沈一神情松,又说:“另外?,帮我带句话给舅舅。”
“表少爷请吩咐。”
苏昱沉默许久,才一字一句道:“你就跟舅舅说,让他多保重身体,小?心苏宸的诡计,还有……我很快就会回来。”
沈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苏昱,只见苏昱的眼睛里似乎有熊熊火焰在燃烧。
纵横江湖多年的沈一也从未见过这样凌厉的眼神,他不敢再?多想,只是用力地点点头,说:“是,表少爷,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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