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发生得太快,饶是楚留香也没反应过来。他对自己的轻功非常自信,确定自己落在房瓦上的声音绝不会比树叶掉在泥土中的声音更大。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女人是怎么发现的?他为什么听见“看剑”这两个字就迫不及待地冲进来以这种尴尬的姿势空手接白刃?
他动不了,难道是点穴?
不,穴道并没有被封住的感觉,他就是单纯的,动不了。
阎铁珊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一跌两撞地走过来惊呼:“楚留香!”又仔仔细细地欣赏了他跪在地上的英姿,哈哈笑道:“怎么样,我们林女侠的剑法如何?”
陆小凤和花满楼从房间的侧门里走出来,看着跪着不动的楚留香,又看着悬在他头顶的匕首,一时间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尤其是花满楼,他嗅得到淡淡的郁金香气,也感觉得出这位楚香帅正跪在地上,但很难理解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促使他完成这一难堪而又不失尴尬的举动。
陆小凤疑惑道:“楚香帅这是要……空手接白刃?”
问题是林默刺出去的是匕首啊!离合十的手还差一大截呢!
接了个寂寞?
楚留香苦笑道:“我也想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默默?”陆小凤看向林默
林默迟疑着着把匕首收回去,技能解除,楚留香发现控制自己的神秘力量消失了,正要站起来,谁知她猝不及防又来了一句:“看剑!”
扑通,扑通,扑通!
这次是三连跪。
好家伙,林默可是长了见识,百分百被空手接白刃还能这么玩儿?不仅硬控,还能群攻?
这技能也太牛批了,想让谁跪谁就得跪,完全不讲道理啊!
阎铁珊毕竟年纪大了,咣当跪那儿膝盖有点受不住,他总算知道刚才楚留香为什么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了。
“这是……剑术?”
他看着像妖术。
林默道:“是……。”
花满楼道:“不管是什么,能否先让我们起来?”
林默脸一红,感觉把匕首收回去。
陆小凤站起来原地蹦了两下,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原本他对楚留香很好奇
,据说这位盗帅爱交朋友爱喝酒,喜欢美人,偷心比偷东西还要厉害,不知有多少深闺里的姑娘抱着话本,站在月夜的窗下暗暗期待着他的莅临。
陆小凤觉得他跟楚留香天生就该是朋友,只可惜两个浪子漂泊无定,竟一直没有缘分见面,今夜本是个相识的好机会,但陆小凤显然对“空手接白刃”更好奇,连楚留香都不香了。
“默默,再来一次,你试试能不能用这招只对付我一个人!”
楚留香竟也站在旁边看,他的好奇心并不比陆小凤小。
林默:“看剑!”
陆小凤跪得笔直,两掌合拢如拍蚊子。
“太神奇了,这是什么招式?”
林默把匕首收回去,“这招叫百分百被空手接白刃。如你所见,可以指向,好像也能群攻。”
楚留香笑道:“好神奇的功夫,制服人,却不伤人,有趣,实在有趣。”
林默看了一眼他:“不愧是盗帅,心态真好,都这样了还有趣呢,我就不行,我要是你,我这会都哭出声了。”
楚留香摸摸鼻子,微笑道:“林姑娘仙人一般,无论到哪都不会有人要姑娘哭的。”
林默:“……”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都说楚香帅擅长偷女孩子的心了,看样子撩人是他的被动技能,无冷却且随时触发啊。
“夜明珠你还偷不偷?”
楚留香道:“夜明珠有美人守护,楚某怎敢染指?”
“这我就放心了。”林默对阎铁珊伸出了手道:“谢谢。”
阎铁珊立刻奉上一个装满银票的盒子,一万两黄金按照市值,能兑换八十万两白银。
八十万两,够林默挑粪挑到下辈子,她开心地转了一个圈,把盒子抱在怀里,眼中泛起了激动的泪花:“阎老板,你真是个好人。”
阎铁珊笑得慈祥而憨厚。
楚留香也在笑,笑得俊美又撩人:“楚某告辞。”说完已一脚迈过窗子,正要踏月而去。
“看剑!”技能发动。
楚留香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倒飞回来,扑通跪地,双手合十呈接白刃状。
震惊后他失笑道:“若是林姑娘想留楚某,只要说一声就行了,我就算被打断了腿,爬也要爬回来找姑娘的,就不必看剑了。”
陆小凤的
手在收紧,本来他以为自己会和楚留香成为朋友,但现在他只想把自己的拳头印在盗帅的眼睛上。
他忽然发现,一个男人若是嫉妒起来,心眼也不比女孩子大多少。
幸好林默抗撩的技能也是百分百,下铺姐妹的悲惨经历还历历在目,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楚留香道:“愿闻其详。”
“我是捕快。”林默微笑道:“抓一个贼,六扇门记一功,赏银十两。”
楚留香:“……”笑容渐渐消失。
“待此间事了,跟我走一趟。我会在刑部大牢给你安排一个坐北朝南的监房。”
“顺便告诉香帅,入室盗窃被当场抓获,根据大宋律例,至少蹲十年。”
楚留香憋了半天,叹着气道: “好好的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怎么就钻钱眼儿里了。”
陆小凤幸灾乐祸,笑成了陆小鸡:“无论谁欠了几千万两银子都会钻进钱眼儿里的。”
楚留香一滞,阎老板叫她林姑娘,陆小凤叫她默默,那连起来就是……
他惊道:“你是林默?一剑碎三十里河堤的林默?”
难怪会练出这么无解的剑法!
林默捂脸,快别提这个糟糕的战绩了,不过转念一想,名气已经为她换了八十万两银子,说不定能换更多。
她的眼睛忽然比天上的星辰还亮:“我这么出名的么?江湖上怎么说我的?”
楚留香道:“剑法第一,美貌第二。”后半截话被楚留香咽了回去——精神方面也不太正常,热爱挑粪,据目击者称,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挨家挨户的收夜香,脸上还洋溢着快活的笑……
“林姑娘能放我起来吗?就算姑娘不出剑,楚某也会心甘情愿拜倒在姑娘的石榴裙下。”
林默脸一红,她有点扛不住了,转身对陆小凤道:“你跟他说。”
陆小凤道:“我们还有事要做,接下来的日子可能就要委屈香帅同行了。”然后眨眨眼,笑道:“想必香帅刚刚也试过了,无论你跑得有多块,只要一声看剑,你就会身不由己地跑回来空手接白刃。”
“我想,香帅应该也不愿意像只蚂蚱一样被带着走?”
林默想象了一下,她一看剑,楚留香跪
下接白刃,她往前走几步,再看剑,楚留香嗖得跳过来再跪下接白刃……画面太美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留香能说什么呢,他只能认栽,反正刑部大牢又关不住他,总好过当一路的蚂蚱。
……
子时早已过去,夜阑犹未寝,人静鼠窥灯。
花满楼回去睡觉了,他向来早眠,今天着实突破了他熬夜的极限。
这个时间很少有人不困,除了林默。穿越一年多,她没有一天晚上是在子时之前睡觉的。
不是不想睡,是睡不着,不仅睡不着还头疼,黑夜让她感到心慌压抑,后来那几天她一直想找大夫开副安神药吃吃,苦于没钱。
还好阎老板也不缺她那点蜡烛钱。
卧室里很亮,亮一点的地方可以让她失眠时没那么难受。
回去的时候她照理问陆小凤要了一口酒,这是她新发现的一种助眠方法,醉酒总是很容易睡。
楚留香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对陆小凤笑道:“我以为你们是一对。”
陆小凤冷冷道:“我是很喜欢她,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跟她成为一对,你知道为什么吗?”
楚留香道:“哦?”
陆小凤道:“因为我是个浪子,我不配。”
楚留香忽然笑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你知道?”
“你只是想叫我千万莫要招惹她。”
陆小凤道:“可你不知道招惹她需要付出什么。盗帅风流天下,不知有没有听说过一种病?得了这种病的人最开始只是心情低落闷闷不乐,然后是失眠,无法集中注意力,会感到自卑,很难与人正常的交谈,最后是悲观,绝望,痛不欲生。”
楚留香道:“你是说,林姑娘她……”
“她就是。”陆小凤道:“得了这种病,很多人是看不出来的,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她病了,所以连我不清楚她究竟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楚留香道:“你是大夫?”
陆小凤道:“我不是。”
楚留香道:“那你一定是病人,得过这种病的病人。”
陆小凤失笑道:“我有过一个朋友……”
楚留香道: “不会是朋友。若是朋友,你不会知道得这么详细,也不会了解得这么清楚。”楚留香笑道:“陆小凤,或许你不记
得,我曾见过你,十七年前,在神医张简斋处。”
“那时候的你,跟现在大不一样。”
……
铜镜上映着一张绝美的脸。
这张脸在慢慢扭曲,扭曲成疯狂的模样。
“那个贱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乌色的梳子击碎了铜镜。
“杀了她,我不管她是被鬼附身也好,天下第一也罢,我一定要杀了她!”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男人,一个丑陋不堪的残疾男人。
他没有手,手腕上挂着巨大的铜球。
他的声音喑哑难听。
“只要是你想杀的人,我都会替你办到!”
镜中扭曲的脸渐渐变回了倾城的模样。她不仅脸美,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动听得像唱歌一样。
“这天底下,要杀一个人的方法多得是,古往今来,坟里埋着的绝世高手并不少,他们中的大多数也并非死于比他们武功更高的人。”她笑得温柔可爱:“你一定知道很多杀人的方法,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