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跟厨房连着, 中间只隔了一道厚重的布帘,陆小凤披着衣服在厨房里烧水。
哈拉苏的冬天, 洗澡是一件很要命的事,但事后如果不洗一个澡,简直就像吃饭不吃菜一样难受。
林默卷着被子趴在炕上看着他忙忙碌碌,白生生的小腿一晃一晃的,她想,就算以后她回家了,亦或是发生了别的什么变故没法跟陆小凤在一起,只拥有这一刻的温馨,即便到老的时候拿出来回忆一番, 也是甜蜜的。
李煜那句词怎么说得来着?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晌贪欢。
林默只希望她的这晌美梦能稍微久一点, 再久一点。
她也披了衣服走到厨房里, 靠着陆小凤坐下。
陆小凤揽过她,蹭着她的头发道:“怎么过来了?这里冷, 你风寒刚好,快回去, 水烧热了我再叫你。”
“不要。”林默靠在他肩膀上:“我现在简直连一刻都不想跟你分开。
陆小凤忽然道:“我们既然都……你要不要嫁给我?”
这是他在抱住她的那一刻就想好了的, 像她这样的姑娘, 要么绝对不要招惹,既然招惹了,就要负责到底。
林默在出神,松枝被丢进火里, 烧得噼啪作响。
她盯着火道:“你知道吗,我遇到的几乎所有人在听说我跟你在一起之后都会问我一句话。”
“什么话?”
“你和他认识多久了。”林默低头笑道:“我说两年多了,他们就会说, 快了,你就快要对我失去兴趣了。”
陆小凤僵了一下,“他们胡说八道!”
林默接着道:“老实说,我本来也没有多少信心你会一直爱我,这个世上永远都不缺漂亮女人,尤其是又漂亮又聪明的女人,总会出现那么一个两个让你好奇,让你着迷,然后你就会发现,我跟她们一比,既不聪明,也不伶俐,简直浑身上下都是缺点。”
陆小凤一边听,心里一边打鼓,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反正就是很不好受。
“就算你不会变心,我也……不会一直留在这个世界的,嗯,我跟你说过的,总有一天我会回家的,你还记不记得?”
陆小凤慢慢点头,“记得,你说得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林默仰头,轻轻亲了他一下:“所以,嫁不嫁的实在没什么意义,我只想让你记得我,等四十年,五十年以后,你偶尔回忆青春时会想起,曾经跟一个叫林默的人好过一场,她又温柔又漂亮,对你也很好,最关键的是,她真的很爱很爱你。”
说完,好像才想起害羞似的,小猫似的叫了一声,捂着脸跑回被窝里,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在炕上扭来扭去。
陆小凤望着她,“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
日短夜长,晨光珊珊来迟,炉子里的火早已燃尽,只余一层白灰,下方碎碳零星几点火星。
林默睡醒后搓着手生炉子,这活她很熟,以前住农村的时候,每天都要她早起生炉子,把饭热一热吃了才去上学。陆小凤也起了,穿衣服的时候忽然瞥见被褥上浅淡的红,愣了一下,揉揉眼睛,第一反应是自己身上伤口崩裂了?可看这个颜色……
心情复杂。
就算那天晚上的事真是个误会,可她之前不是跟金九龄在一起的么?怎么还会是……
这话在心里想想也就算了,自然万万不能说出口。
屋外,天地纯白,冷雾扎人。
陆小凤说要回江面上看看,罗刹牌该捞还是要捞,坑害他的幕后之人也该现身了。
也是这时候林默才知道陆小凤这些日子以来都遭遇了些什么,她抱着他受伤的那条胳膊心疼道:“骨头都断了,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呢?早知道这样我说什么都不能让一点红跟你打。”
陆小凤笑着道:“他受伤也不轻,我俩彼此彼此,谁也不占谁便宜。”一边说,一边走到先前掉下去的地方仔仔细细的看。
碎裂的冰层上又凝结了一层薄冰。
“你为什么觉得罗刹牌在这里呢?”林默道。
“因为有人死在这里,在被人杀掉之前,她正布置□□,想炸掉这层冰。”
“罗刹牌真的被扔到江里?”
“不错。”陆小凤蹲下来,盯着冰面道:“那时候所有人都说罗刹牌在我手中,索性我找人做了一块假的,有了这块假的,得到真的罗刹牌的人自然坐不住,被我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也正因为这点蛛丝马迹,已经死了很多人。”
林默明白陆小凤想说什么,茫茫江域,根本不可能找出一块巴掌大的牌子,即便炸开冰面也没有用,那个人白死了。
除非……陆小凤眼睛骤然雪亮!
“我知道了!”
“你别说话!”林默抢道:“你想到了我却没想到,显得我好蠢,你让我想。”
陆小凤笑得像一只老实的狐狸:“好,我等你。”
林默在冰上慢慢的踱步,“罗刹牌是个人人都想抢的宝物,即便不想当教主,拿它换一笔钱也是好的。”
“不错,这块罗刹牌至少值八十万两白银。”
“可为什么会被人扔进江里呢?是觉得这里面水太深,自己太年轻把握不住它吗?”当然不是,或许这条江,这冰就是最佳的藏匿地点。
能藏到哪去?能怎么藏?
“小凤哥哥,给点提示嘛。”
小凤哥哥被膈应得浑身一麻,指着江面道:“认真看冰。”
冰?林默仔仔细细地看,突然从冰层里瞥见寸许黑。
她兴奋地叫起来:“这个!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是木头。”陆小凤道:“在水面上冻之前就放好的木头。”
把罗刹牌绑在木头上再抛入江中,等到江面冻严实了,若不细细留意,谁会注意到江心冰面上的一块乌黑?
一点红破冰的一刀,皲裂的痕只不过偏了三寸。
林默快乐的直转圈圈,抱着陆小凤道:“我是不是很聪明?我是不是很聪明?”
陆小凤道:“是,你很聪明,非常聪明。”
陆小凤没带兵器,只带了□□。
随着一声轰然大震,冰屑纷飞,乌木被炸得四分五裂,一个精铁打造的圆筒从冰下飞上来,滚了十七八个圈。
打开圆筒,里面果然是罗刹牌。
“好了,这个鬼东西找到了,然后你预备怎么办?”
陆小凤把罗刹牌攥在手心:“去黑虎堂。”
“黑虎堂?”林默垂眸寻思,总觉得像是在哪听过。
“不是说你要把罗刹牌送回魔教么?你去黑虎堂做什么?”
陆小凤道:“当然是找他们算账,他们利用我的名义犯下奸丨淫丨掳丨掠的大案,要挟我跑了这么远去追查抢夺这块破牌子,现在牌子有了,他们总该还我清白。”
“那要是不还你清白怎么办?”
陆小凤眉毛一挑,恶声道:“他们若是胆敢说出半个不字,你就用天地乖离轰了他!”
黑虎堂建在关外与关内的临界点,横跨宋、辽、金三国,是目前江湖上崛起最快的组织,据说因为地盘扩展的问题跟罗刹教发生过无数摩擦。
从摩擦到打生打死也没用多久。
这么一说,林默想起来了,当初被玉罗刹玩儿命忽悠的时候,他就提到过黑虎堂,他说如今江湖,敢正面跟他对着干的只有一个“飞天玉虎”方玉飞。
林默道:“初出茅庐就敢挑创建百年的魔教,这个人挺有魄力嘛,不像别人,都被欺负到家门口了,一听是魔教,都怂成了球球。”
她说得是薛家庄婚宴投毒事件,那么多武林名宿被集体戕害,居然没一个人敢站出来,简直离谱。
陆小凤憋了又憋,还是没憋住,道:“你真的觉得那些人是怕了魔教吗?”
“难道不是吗?”
陆小凤失笑道:“当然不是。”
林默道:“那是为什么?”
“像你这样聪明的人难道猜不到?”陆小凤揽过她的肩膀道:“现在猜不到不要紧,以后总会明白的,现在我们先去会会那个方玉飞。”
林默道: “对了,你知道那个方玉飞长什么模样吗?”
“我有他的画像。”陆小凤从袖中抽出一卷纸筒,“临摹的。”
林默打开一看,简直被丑瞎了眼。
当然不是说方玉飞长得丑,实在是画师水平有限,那张脸被画的鬼斧神工,乍一看她还寻思画的是个摊开的手抓饼。
“没想到画师还是个灵魂画手。”她这么说:“他没收你钱?”
陆小凤道:“没有。”
“那你回头给他点钱”林默道:“画成这个水平还要坚持接单,可见生活已经非常困难了,你怎么忍心白嫖呢?我看这作画的线条,要么是个小孩子,要么,是个身残志坚的残疾人士。”
陆小凤顿了顿,解释道:“……这个画师生活既不困难,也不是残疾人,他只不过是在作画时受了点伤。”
林默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副画是我画的。”陆小凤卷起画,珍惜的收入袖中,叹了口气:“走。”
“等等。”林默忽然住了脚:“我们要去黑虎堂是不是得路过江南啊?”
“怎么了?”
林默眼睛乱飘,搅着手指头期期艾艾道:“我们能不能稍微绕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