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仙儿很热情的拉着林诗音的手邀请她去战神府中做客, 她说自己很孤单,如今见了很投缘的姐姐,她就像是拥有了世上的一切。
林诗音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林仙儿多少有点大病。病情怎么说呢?就像一个镶了金牙的人总是特别爱笑, 带着翡翠玉镯的人总是特别热, 腰带上缀宝石的人总是习惯性胃疼一样, 他们不拉个人孔雀开屏一番, 听人夸两句就不舒坦。
至于为什么偏要拉着自己,大概是她经常对着开屏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才一进门,一只胖乎乎, 圆滚滚的大猫从斜角里突然窜出来, 攀着林仙儿华贵的金丝裙几步跃进她怀里, 林仙儿撸着猫咯咯笑道:“哎呀, 真不知道你是特意来迎接我,还是知道我给你带了小鱼干。”
已有丫头从袋子里摸出鱼干来交给林仙儿,她拿在手里一点点的喂:“吃那么多, 当心胖的走不动路!”
然后对林诗音轻轻一叹:“见笑了, 这蠢猫是我姐姐从小养大的,给宠惯怀了, 每次抱它都要毁我一身衣裳, 你瞧瞧,都勾线了,还怎么穿呐。”
裙子上金线细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瞪大了眼睛也只能看见两道褶儿。
林诗音礼貌微笑。在战神府呆了短短半日,她深刻领略了凡尔赛的精髓之处。
入了前堂,曲院长廊后是一片绿葱葱灌木花园, 一山一石颇具江南景致,数不清的珍惜花卉栽种在大理石小路的两边争芳吐艳,再前方便是雕梁画栋的会客正厅。
厅里的珍贵古玩字画多不胜数,连桌椅都是金丝楠木的,在日光下隐隐发光,愈发显得富丽堂皇。
才坐下,就有几个长相俊美的小厮上茶,茶具是汝瓷,茶汤金黄,两片茶叶在里面沉浮。
林仙儿呷一口,蹙眉道:“怎么是这样的茶?贵客到了怎如此敷衍?将这茶叶做成茶膏,点好了再送上来。”而后笑道:“林姐姐可莫要怪罪,做茶的丫头是皇宫里出来的,不大识我们民间的礼数,这雪顶含翠是好,可用沸水一冲一泡便拿出来,实在是敷衍至极,倒是显不出林姐姐贵客的身份了。”
林诗音:“……”敷衍一下也挺好。
“听口音,林姐姐不像是京城人呢。”
林诗音道:“我外祖家在京城,只因父母早亡,家中人口凋零,这才打小将我送至保定城的远亲家,近来因是外祖忌日将至,故而回京城大相国寺里进一炷香。”
林仙儿道:“林姐姐竟无夫婿相陪?”
林诗音眉宇间泛起一片忧愁道:“外子是个江湖人,家中遍请豪客,他一时走不开。”
林仙儿道:“江湖豪客?是什么样的豪客?”
林诗音是个说话很含蓄的文明人,她道:“是些暂时还未扬名,但日后必有大作为的豪客。”
简称,吃白食的无名小卒。
林仙儿眼睛里亮亮的,忽然发出宝石一般的光彩来,“想必都是些年轻人?”
林诗音说是。她把游手好闲的臭无赖几个字咽回去。
林仙儿叹了口气,慢悠悠道:“我整日呆在京中实在无聊得很,真羡慕你家里热热闹闹的。”
林诗音顺口就说,要不你去我家坐坐?
等得就是这句话,林仙儿立刻道:“小七!”
方才用剑的那个蓝衣少年从疑似房顶的位置一跃而下,林仙儿道:“你去神侯府报备一下,就说我要离京去保定玩玩。”
“小四小五小六!”
又有三个英俊少年从上面跃下,每一个人都穿着蓝衣,手里拿着剑。
“你们去准备我出行的行装,路上每一处都要打点好,护卫队的人一定要挑仔细,武功要好,长得也不能太丑。”
林诗音静静的听她安排,仿佛林仙儿不是要去她家做客,而是拾掇拾掇准备下凡。
“唉,可惜我只有一架四匹雪夜玉狮子拉的马车,还是琉璃车顶,不大防晒,林姐姐只好跟我同坐这一辆,应该不会介意?”
林诗音:“……”
……
林默坐在一间酒馆里,凝视着一枚小小的,金灿灿的铜钱。
酒馆里不少人,人人屏息凝神,盯着她看。
因为在刚刚,有人说:“金钱落地,人头不保。”话音刚落,她就把忽然落在她头上的铜钱取下来,轻轻放在桌子上。
一名黄衫老者朝她走过来:“你是个聋子?”
林默抬头:“很显然不是。”
老者道:“你不会武功?”
林默道:“恰好会一点。”
老者接着道:“你莫非不曾听过金钱帮?”
林默道:“略有耳闻。”
确实是略有,她回来已有十余天,这十余天她听到最多的词就是金钱帮。
这是一个在她离开后迅速崛起的帮派,短短两年,势力遍布北三南七一十八路的大城,帮主叫上官金虹,一手龙凤双环被称作天下第二。
林默一听就知道,江湖变了,短短三年,变化大得像是过了三个世纪。后来打听过才知道,当初她认识的那些名声在外的人很多都已经归隐了。
木道人在继任武当掌门后不久就莫名其妙的死了,独孤一鹤出海一年后死于一场海难,西门吹雪自她走后闭关谢客,谁也不见,叶孤城也只在南海一带活动,陆小凤伤好后便乘船远航,据说到扶桑去了,三年音信全无。
还有许多许多人,像是一齐约好了似的,要么死了,要么隐退,上官金虹就是赶在这个节骨眼突然出山,一跃成了天下第二,有多大水分她不知道,不过手下势力很嚣张她是知道了。
林默最不怕人嚣张,也很久没有人在她面前嚣张了,一时还很新奇,她拱火道:“所以呢?”
所以之后,是一把双尖□□,没有人看得清他是从哪里掏出的这把枪,等他的枪舞到跟前时别人已经死了。
他出手很快,非常快。
快也没有用,在枪尖点在林默喉咙的时候,把这钢铁所铸的枪居然弯了弯,枪尖碎裂。
老者的瞳孔猛然放大,过了良久,他道:“我输了。”然后立即将另一头枪尖对准自己的胸膛狠狠扎下去。
当然也没有成功,无形的墙挡住了枪尖,不得寸近。
林默微笑着看他。
输了就要死,这个组织,有点意思。
黄衫老者可不觉得有意思,他面露骇然,颤声道:“这……这是……”
林默举起手,中指和食指缠在一起,这个手势不要说老者,连老者带来的人,包括酒馆里的食客、小厮全部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许多头上放着铜钱的人也顾不得了,金钱掉来的声音此起彼伏,偏偏没有一个人能发出声音,一个都没有。
林默还是坐着,金钱放在桌子上,环顾了一周,道:“不错,至少你们没对不会武功的人下手。”
食客中有孩子,也有过路人,这些人的头上是没有铜钱的,他们除了个别胆子大,看热闹之外已有不少人悄悄溜走。
“我能问问这是为什么吗?”
老者头上已见了汗,冷汗。
林默道:“你坐下来,慢慢说,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一句话,小酒馆里强行恢复了生机。
老者说,他们接到了一封信,信里说大魔王林默留下的武功秘籍在此地现世,当然,很多人都接到了那封信,他们也只为了将其他人赶走,自己独占秘籍。
他一边说一边擦冷汗。
林默脸上忽然露出浮于表面的疑惑:“秘籍?大魔王林默留下的秘籍?我怎么不知道?”
老者说不出话,他现在很想去把那个送信的人给宰了。
是,倒是没骗人,那他妈大魔王本人就在这呢!他要是知道魔王在这,他就算喝多了就算梦游都不敢靠近这方圆三十里!
“谁送的信?”
老者道:“这……这我也不知。”
“那谁知道?”
“帮主。”
林默蹙眉:“他叫上官……什么来着?”
老者颤声道:“上官金虹。”
林默点点头,站起来,走出去。
她走的方向前方自动分开,大家全贴着墙并屏住呼吸,好像她身上有瘟疫。走到门口,她站住了脚,忽然道:“差点忘了。”
众人呼吸高高悬起。
“忘给钱了。”
四个字,已有两个人承受不住心理压力,晕了。
……
上官金虹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穿着和他手下一样的黄衫,站在一张大桌子前审阅帮内的讯息。
他是个很有钱的人,若没有钱,也没法子去建立这样一个庞大的江湖组织,等组织建立起来后,他已变得更有钱,几乎富可敌国。
这样一个富可敌国的人却穿着简单的衣服,吃着粗茶淡饭,住在一个很有叙利亚风格的屋子里。
屋子里有窗,窗户很高,也很小,还有床,两张木床,然后是一张桌子,再就没了。
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人,他站得像一杆枪,不动,不说,一双死灰色的眼木然的看着前方。
忽然,门响了。
上官金虹没说话,他后面的年轻人道:“什么人?”
“一七九。”
“什么事?”
“有人……有人想求见帮主。”
“什么人?”
隔着门都能听见一七九哆哆嗦嗦的呼吸声,他道:“她说她叫林默,大魔王的那个林默。”
上官金虹霍然抬头:“林默?”他转头道:“林默已经死了。”
年轻人道:“是,她死了。”
“死人难道会复活?”
“死人当然不会复活,因为我根本没有死。”门被推开,林默走进去环顾了一圈,啧了一声道:“六扇门大牢的环境都比你这儿好。”
上官金虹冷冷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林默道:“当然是走进来的,不然呢?”
上官金虹的额角在跳,脸颊也在抽动,但跟他的手下比还是镇定,他道:“你怎么证明你是林默?”
林默想了一下:“要不,我给你看下我身份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