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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墨心中一凛,她就知道当着皇帝的面质疑朝廷是个不明智的选择。
她有点后悔嘴瓢了。
“父皇,墨儿她只是女子,她虽有见解,但于朝堂之事并不了解。”夏侯楚煜突然出声。
“继续!”元宗皇帝却催促道。
浅墨下意识看着夏侯楚煜,不知到底要不要讲下去。
夏侯越在一旁咯吱了她一下,提醒她注意措辞。
浅墨见夏侯楚煜也正眯着眼看她,眸光深邃。
浅墨咬了咬牙,心道,反正都已经说了,干脆就全部说完。
皇帝方才也说不论她说什么都会恕她无罪。
金口玉言,他总不会当面反悔。
浅墨随即抬起清亮的眼眸,沉声道:“父皇可知,民口为川,可导可引不可堵?”
此话一出,包括夏侯楚煜在内,所有人都神色一凛。
浅墨只当看不见,继续说道:“也许在一开始,那些灾民暴动,他们的目的就只是单纯为了食物。”
“但是那时候,朝廷没有实际安抚,反而是派兵镇压。”
“这就势必会在当地灾民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认为朝廷已弃他们生死于不顾。”
“为了活命,他们便开始加入烧杀抢掠的行列,一时口口相传,再有有心人加以挑唆,便有越来越多的灾民变成暴民。”
“即使朝廷镇压下去一拨,也会立即有另一批人崛起。”
“儿臣猜测,这就是为什么暴动屡禁不止的缘故。”
室内,一时十分安静,元宗皇帝抚着长髯,低眸沉思不语。
夏侯楚煜却定定凝视着浅墨,眸光深邃似一泓幽潭。
“民口为川,可导可引不可堵。说的好!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去做?”
夏侯楚煜沉声说道,嗓音温雅醇厚,像是山涧里脉脉流淌的小溪撞击河石后激起的碎花琼玉。
浅墨霎时又是一阵心跳如擂鼓。
但她立刻垂下长睫,敛去眸中神色,“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
“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
夏侯楚煜闻言先是沉思,接着眼睛便亮起。
元宗皇帝以及夏侯越也是震惊地抬高了眉。
连夏侯景唇边那时常勾起的邪佞笑容也不见了踪影,代之以黑眸里深沉的探究打量。
倒是夏侯风一直在啃鱼骨头,一时没有听见浅墨所说的话。
“所以说,若是朝廷可以在一开始向灾民许以承诺,保他们衣食无忧,我想恐怕没有人愿意去做这提着脑袋讨饭吃的活。”
“但是朝廷错过了最佳时机!”
“这个时机却被有心人利用!”
“现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去镇压灾民暴动,而是应当让民众自由说出心中所愿所感,再以朝廷之力予以满足。”
“我想,大部分的人都只是为了活命才加入暴动。”
“如果他们有了土地有了银两,有了安家立业的本钱,又有谁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
“这样一来,那些挑唆灾民暴动的有心人也便会无计可施。”
“无兵之将,又何足道也?”
浅墨一口气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便看到一大桌子人都定定看着她。
“你们,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啊!看得我怪紧张的!”
她连忙看向元宗皇帝,微微噘着嘴巴轻声说道:“父皇说过不论儿臣说什么都不会怪儿臣的……”
元宗皇帝突然抚案大笑起来,“好!好!”
此时夏侯越忽然凑到浅墨耳畔,轻声道:“小女鬼,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啊!”
浅墨瞪了夏侯越一眼,都是这个家伙,没事跟皇帝说什么她有见识的话。
这下子可好,她全暴露了。
事实是,浅墨的这番话当然没有惹怒皇帝,反而得了皇帝奖赏。
并且皇帝即刻命夏侯景和夏侯越去督办此事。
待到夏侯景和夏侯越身影消失,元宗皇帝忽然问道:“你果然不同于天岱一般女子,确实很有一番见识,不知你方才所说的那番话是出自何处?”
浅墨心中一凛,她倒没想到皇帝会问这个。
这下子要怎么回答呢,她才不会脸皮厚的说这是自己想出来的。
但是这个时空又没出现过《邹忌讽齐王纳谏》这篇文章。
随便胡诌一个,恐怕又会引起怀疑。
算了,干脆就说是师傅教的,反正她这个师傅也是大大的有名。
“回父皇,是儿臣师傅所教授。”浅墨低头应道。
“桃夭山主果然博学!”皇帝也不多疑,再次称赞了一番。
“好了,既然你替朕解决了一件大难题,那朕现在也许你一个愿望!”
元宗皇帝心情愉悦道:“说,不管你有什么愿望,朕都满足你!”
“呃?”浅墨一愣,看皇帝脸色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低眸想了想,方才问道:“儿臣想知道父皇会如何处置温家。”
元宗皇帝淡淡一笑,“此事就算你不提,朕也正要说,虽然温富贵通敌叛国之名不成立,但是他欺君之罪却不可免!”
“父皇的意思是——”浅墨抿了抿唇,侧眸看了眼夏侯楚煜。
浅墨见他依然不动声色,便迟疑说道:“要治温家的欺君之罪吗?”
元宗皇帝冷哼一声,“欺君之罪自然不可免!”
浅墨咬了咬唇,黛眉悄悄拧紧。
欺君之罪和通敌叛国都是要抄家灭九族的,难道她还是救不了温家那些无辜的人?
“但是——”元宗皇帝忽而换了语气。
浅墨愕然抬眸。
却听元宗皇帝说道:“朕方才也说过,虽然温富贵罪犯欺君,但是他倒是给朕送了个好儿媳,也算功劳一件,所以——死罪可免!”
浅墨嘴角又是狠狠抽动几下,这个皇帝说话就不能一次说完吗。
总是说一句吓人的话,然后突然来个转折,她这小心脏要不是够强健,被他这么吓唬几下,怕不是早就阵亡了。
“死罪可免,是不是还有活罪?”浅墨小心问道。
“自然!”皇帝这回倒是回答的干脆。
浅墨思考皇帝口中这个活罪是什么。
其实她心中已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