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车驶入晚间的车流。
大街上车水马龙,两侧霓虹变幻。
街上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令唐黎的心也一点点沉静下来。仿佛随着她距离唐家大宅越来越近,她又要从无忧无虑的Liz变回那个戴着面具的唐家大小姐唐黎。
这时候,她才恍然意识到之前自己在叔叔阿姨面前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因为她心虚。
因为她变了。
如今她不仅放弃了花滑,甚至对花滑再也没有小时候那种纯粹的热爱了。这样的她,已经不是他们熟悉的Liz了。
正出神,车内突然突兀地响起一串钢琴声,似乎是手机铃声。
江锐比了一下手机:“帮我拿一下手机。”
他的手机正放在主副驾中间充电。唐黎随手拿起来,一看备注:“是方信维。接吗?”
江锐点头:“接。”
他手机没连车上的蓝牙,没法直接接听,于是唐黎在手机上点了通话,随手给他递过去。
结果江锐没接,两只爪子把着方向盘纹丝没,一本正经说:“干什么?我开着车呢,哪腾得出手拿手机啊?”
其实开车接电话的事他以前也没少干,虽然也知道这样不太安全,但大多时候都是图个方便。眼下一方面是唐黎在他车上,他说什么也得保证她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有点自己的小心思。
唐黎眨巴眼,完全没领会他的别有用心,疑惑着低声反问道:“那你接了干什么呀?”
他无语了一下,默默说:“你帮我拿着不就行了,贴我耳朵上呗。”
唐黎心说这熊孩子事真多,这连个蓝牙不就解决了么?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是有什么话题不方便让她听吧。
结果手机刚递到江锐耳边去,他刚“喂”了一声,就听到手机里漏出方信维那副大嗓门,崩溃地大声说:“哥哥!就算跟媳妇儿约会也用不着搞失踪,一整天都联系不上吧!?”
这一嗓子,就算没开功放整个车内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江锐:“……”
唐黎:“……”跟媳妇儿约会??
想想今天江锐哪儿也没去,身边出现的唯二两个女人除了她就是他妈妈。这媳妇儿,指
的总不可能是谢如苇吧?
唐黎挑了一下眉,看着江锐略微尴尬到凝固的侧脸,忽然收回手拿着手机点了免提,然后放回两人中间,而她自己则双臂抱胸,好整以暇等着看江锐怎么解释。
其实江锐也没料到自己暗搓搓的小心思,突然之间怎么就被方信维一番信口开河的胡扯给戳破了。
这事他实在冤枉。
说起来本来今天方信维约他出去玩,被他直接给拒了。方信维那人一贯想象力惊人,天马行空,但诡异的是偶尔总能歪打正着,第一反应就是问:“干什么?跟女孩子约会么?我告儿你啊,除了这个理由,哥们儿我拒不接受别的说法!”
江锐当时本来想用“陪老妈”这个半真半假的借口糊弄过去,一听这话,倒也懒得推辞,一口承认了。
“卧槽?真的假的?谁啊?什么姑娘能入你江大少爷的眼?不行不行,这更得出来了,来来来,带着她一起来,哥们儿给你当僚机追人啊!”
“得了吧。”江锐敬谢不敏,顺口开了句玩笑,“等我追到了再说。”
结果才半天过去,江锐追的对象转眼就在方信维口中升级成了媳妇儿。
其实方信维的思路也挺简单,他觉得以江锐这长相身材,这家世背景,这花滑水平,什么样的女孩子追不到?想来江锐肯定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手到擒来。他觉得一天都是多的。
他哪里想得到江锐与唐黎的实际情况完全不在他的想象范围之内。
如今当着唐黎的面,江锐只能欲盖弥彰地咳了咳,说:“瞎说什么呢?那是我姐!”
方信维那头又“卧槽”了一声:“哥们儿,你——”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难不成是想应了那句老话,先叫姐后叫妹,叫来叫去叫宝贝儿?
江锐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圆不上的鬼话来,赶紧开口打断:“行了,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有话快说,不说就挂了。”
方信维发散的思维一断,瞬间被他拉了回来。
“哦对!正事儿差点忘了。”他赶紧说,“就是之前跟你提过那事儿,冰演。”
江锐“嗯”了声,说:“知道,我不是说了我会去看的?”
“什么看呀。老潘让我问你,你上不上?”方
信维本来也觉得江锐不会答应上场。
这次江锐回国,虽然也进了ACE,但平时很少去俱乐部里练,之前也跟他们的主教练潘明杰说过他不会参加俱乐部八月末办的冰演。为此,他们虽然觉得很可惜,也没说什么,尊重江锐自己的意思。
然而之前ACE和华星的那场友谊赛,江锐在比赛当天忽然主说要上场,对此潘明杰和原本要上场比赛的方信维当然乐见其成。友谊赛上江锐精湛到近乎完美的表现也燃起了他们的希望,觉得没准江锐改主意了愿意去参加冰演了呢?
于是方信维就来试了试。
江锐顿了一下,说:“我就不上了。”
“这样啊……行吧。”方信维也不勉强他,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转头跟潘明杰报告去了。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
唐黎原本等着江锐给她解释解释媳妇儿什么意思,可如今注意力都被方信维的话吸引了。
冰演,就是冰上表演。每年休赛季,国内外的花滑俱乐部、冰演品牌就会开始筹备冰演,比起篮球足球等球类竞技,花滑虽然是冷门小众的体育项目,但也有着一定规模的粉丝基础。小到两千人的场,大到上万人的场,只要请到的花滑选手人气足够高,足够卖座,基本上都能盈利。
而对于花滑选手们来说,冰演一方面是个赚钱的门路,另一方面也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打磨下赛季新节目的机会。对于很多选手来说,优秀的作品光靠自己私下里一遍一遍磨是磨不出来的,还需要接受大众的评判。如果表演时现场观众反应良好,气氛积极,选手自己也会受到鼓舞,双方互相促进。
唐黎问道:“为什么不上啊?挺好的机会不是吗?”
江锐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这一顿,让唐黎隐约感觉哪里不太对。
她本来是随口一问,江锐也可以随口一答,他就算回答自己懒得去,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这小子天分高,实力强,有的选手的确不需要参加太多的冰演打磨节目,靠着新赛季开始后的一轮轮比赛磨出来也可以。再说了,江锐也不缺钱,更加不需要为此参加冰演。
可他不回答,反而让唐黎上了心。
她不声色地看了江锐一眼
。
他正目视前方开着车。
良久,车子驶入唐家所在的小区,在唐家别墅不远处靠边停下来。
江锐熄了火,车内光线很暗,他的脸上映着外头路上的路灯光芒,他单手搭着方向盘,偏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唐黎,问道:“你很在意我参不参加冰演?”
唐黎眨了下眼,下意识反驳:“你参不参加关我什么事?我就随便问问。”
“喔。”他点点头,又问,“那你想看吗?”
想吗?唐黎自然是想的。
这些年来,大约是出于逃避的心理,她很少关注冰舞之外的消息,除非有人刻意在她面前谈论,否则她不会主去关注其他花滑项目。别说江锐远在美国,她连国内国家队的其他花滑项目选手都没认全。
所以,她一直不清楚江锐这些年来究竟达到了什么水平。
不过以他之前那一套短节目来看,他的水平至少已经达到了国际一线。
单人项目的技术难度主要就是跳跃、旋转、步法,而其中以跳跃的难度最高。现如今国际一线的男单选手基本都拥有多个四周跳。江锐的4S和4T+3T已经炉火纯青,或许还练出其他的四周跳了。
那套《教父》令她印象挺深刻,因此她忍不住产生了好奇,想再看看他别的作品。
她想再清晰地看一看,这些年来他的进步到底有多大。
于是唐黎挑眉反问:“怎么?我想看你就上场么?这么听话么?”
闻言,江锐弯起眼睛,桃花眼里的笑意简直要溢出了。
也不知是此时的光线太过迷离,还是江锐笑得太撩人,他这副样子落在唐黎眼里,忽然多了点说不上来的意味。
她还没来得及咂摸出这点是什么,但从小与他互掐斗嘴的习惯早就训得她在他面前一向是嘴巴比脑子更快,已经脱口而出:“你要是怕在我面前丢脸,那就算了,没事,姐都理解,不怪你。”
江锐:“……”
他怎么这么想掐死她?
他没好气地哼了哼,不跟她一般见识,吊儿郎当说:“你就说想不想看吧。”
“我去看你就上场?”
“嗯。”
“行啊。”唐黎笑了笑,“放心,如果到时候丢脸了,姐姐一定会安慰你的。”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