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平稳行驶,池遂心瞌上眸子,很快便睡着了。
无忧盯着池遂心精致的侧脸看了半晌,眸光幽深,这人饶是睡着,眉头都紧蹙着,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多烦心事,忧思过重,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良久,无忧移开视线,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指尖,无声一叹。
池遂心闭上眼睛之后,车里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周齐悄咪咪地回眸看了一眼,轻吐出一口气,这俩现在这样算是好了吗?
很快,连青瑜便将人都送到了火车站。
说是让无忧叫她,实际上车子刚停,池遂心便睁开了眼睛,眼里一片清明。
无忧侧眸看了她一眼,并不意外,说真的,她要是能毫无防备地在她身边睡着,那才是该意外的事情。
“无忧。”池遂心轻声开口,嗓音微哑。
无忧轻飘飘往她那边带了一眼,静待下文,“嗯?”
但这个下文,池遂心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口,“没什么。”
无忧朝池遂心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而后凝眸道:“我说。”
池遂心抬眸,对上无忧那双黑到极致的眼,视线微凝了一瞬,好似有些愣神。
“你这要说不说的,很容易让我误会你要跟我表白心迹。”无忧接着道,眉眼微扬,透着股慵懒的蛊惑意味。
“嗯。”池遂心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在无忧眸光一的时候接着道,“我想,你该下车了。”
无忧挑眉,下一秒便出现在池遂心那一侧的车门外,伸手给她开了车门,而后一手搭在车门上,微微歪了歪头,“天师大人,请下车。”
池遂心抬眸,视线扫过无忧含着笑意的眉眼,轻抿唇角,迈步走了下去,施施然不带丝毫情绪。
这时,一道声音幽幽响起,“你刚刚叫她什么?”是连青瑜。
无忧侧眸,“有问题?”
连青瑜粲然一笑,“没问题,只是多少有几分意外,毕竟池小姐看着年纪并不大。”
“你想叫祖宗我也没意见。”池遂心漫不经心地开口,眸底透着丝丝凉意。
连青瑜哑然,半晌轻笑了一声,而后看着周齐开口:“你有没有觉得这俩都
对我有点儿意见?我招惹她们了?”
周齐默默无语,合着您才看出来啊?
“那这身份证你说我是给还是不给呢?”连青瑜指尖捏着两张薄薄的卡片,微微眯了眯眸子,刻意放缓了语调,听着有些莫名的威胁之意。
周齐木着一张脸,“投诉电话是多少?我要举报有人因私废公。”
连青瑜听了倒是朗声笑了半天,“行,给。”说着,便给池遂心递了一张,而后看向无忧,“一只鬼,出现在人世,和天师混迹在一起,理由呢?”
“理由?”无忧指了指身旁站着的池遂心,“这不在这儿呢?”
连青瑜狐疑地在两个人之间扫了两眼,手里的那张身份证到底还是给了,不过无忧看了一眼,这是张临时的,有效期一个月。
倒是谨慎,无忧不甚在意地想到。
告别了连青瑜,三个人顺利进站乘车,等找到自己的座位后,周齐忍不住叹道:“师叔,要委屈你一下了,不知为什么,这辆车的卧铺票全没了,我们只能这么睡一晚了,不过好在这里挺空的,到没人的位置上躺会儿也可以。”
池遂心对吃穿用度不是很上心,倒是无忧尤其在意,仔细打量了整节车厢各处许久,才挨着池遂心坐下。
车厢里乘客寥寥,坐得相当分散,小年轻手机里魔性洗脑的音乐加上不甚清晰的聊天声混在一起,让池遂心皱了眉,好吵。
从棺椁中出来之后,池遂心便有了这个毛病,不光体弱,还听不得吵闹,两三个声音一起已经是极限了,若是把她放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能一个心情不爽把所有人都短暂变成她的傀。
就在池遂心指尖交错缠绕的傀线蠢蠢欲的时候,无忧凑过来虚捂住了她的耳朵,并没有碰到,只有一股淡淡的冷香萦绕,隔绝了周遭的声响。
等到无忧收回手,池遂心才轻抿了下唇角,“你在做什么?”
“我好心帮你,你倒来问我了?”无忧挑眉,眸中浮着一层光晕,情绪藏在其后,看不真切。
“那你听着点儿。”池遂心瞌上眸子,靠在靠背上,很是直接地把责任推给了无忧,大有让她当自己耳朵的意思。无忧为什么会知道她嫌吵这是一个问题,但她突然
不想问了,左右得不到切实的答案。
无忧盯着池遂心看了两秒,倏尔笑开,“还讹上我了。”
周齐坐在这俩人对面,大气都不敢出,这两尊大佛时好时坏的,眼下气氛莫名有些暧昧,让他又回忆起那个深夜,师叔居然半点儿脾气没发,简直离奇……不会是……
周齐兀自想歪到了哪里池遂心可不清楚,眼下她正半梦半醒,眉头微蹙。
池遂心很少做梦,但近些时日却常常被梦魇住,以至于睡眠很差,整个人脸色都苍白了很多,眉眼浮着病态。
灵魂一道并不是那么好修的,从古至今都是极其凶险的一条路,稍有不慎就会丧命,变成傻子都是轻的。灵魂道的人通常都不会做梦,梦意味着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不管是欲念执妄还是恐惧。
尤其是这次,她又梦到了无忧。
无忧的目光牢牢地锁在池遂心身上,眉眼微沉,眸底仿佛压抑着些难捱的暗色,半晌移开眼,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指尖。
周齐悄咪咪扫了无忧一眼,只觉得对方微垂着眉眼,像是覆着层层云雪,朗月清风道不尽的思绪绵绵,人却立在琼楼高阁之上,孑然一身,看着尤其矛盾。
在池遂心此刻的梦里,无忧身上穿着一件白底红纹的长袍,身形落在纷飞的雪中,看着不甚清晰,她正一步步走上长长的石阶,发丝与风雪交织,像是一个幻影。
等她即将迈步到石阶顶端的时候,突然脚步一顿,回身看向自己身后的人,“陵川的风雪停时,我会走,你与我一道,如何?”
池遂心看到了无忧昳丽的眉眼,隔着风雪,其中的光霭看不真切,坠着细碎的冷意,只是在这种时候,莫名深情款款。
“碎玉温了许久,莫辜负。”池遂心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而后越过无忧,走到亭中坐下,袍尾松散地落在地上,雪色潋滟,不染纤尘。
无忧跟进去,坐到池遂心对面,便见池遂心斟酒入杯,放到她的面前。
扫了池遂心一眼,无忧眉眼沉沉,也不吭声,只低头喝着闷酒,半晌,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酒杯磕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语调微沉,“池止非。”
池遂心轻抿了一口酒,抬眸看向面前的人
,对方眼尾晕着些许绯色,身后松涛雪岭成了背景,乍一眼十足惊艳。池遂心眸光微闪了一下,视线移了一寸,落在那殷红的纹路上,狂狞阴鸷,是盘龙纹。
池遂心意识到自己仿佛轻叹了一声,而后低声吐出什么字,囫囵吞了些寒风,辨不真切。
火车上,池遂心眉头紧蹙着,低声呢喃了句“殿下”,而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什么?”无忧侧眸看向池遂心。
池遂心抬眸,对上无忧带着几分疑惑的眼,怔了一瞬,而后轻轻摇了摇头,“碎玉,是酒吗?”
无忧闻言,眸光黯了黯,“你梦到了什么?”
“没什么,你和酒而已。”池遂心淡淡地开口。
无忧指尖微顿了一瞬,“到哪里?”
“什么?”池遂心一时没懂。
“松雪寒亭,梅花煮酒,我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无忧的表情十足认真,好似试图从池遂心的脸上窥到些什么。
池遂心移开眼,抿唇不语。
无忧微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遮住眼里的情绪,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火车驶入长长的隧道,周遭骤暗下来,车厢里的灯光昏黄,车窗玻璃上映照出的人脸诡异地扭曲,像是一群魑魅魍魉在作祟。
周齐不经意一扫,瞬间一凛,“师叔,你有没有觉得……”
周齐的话还没说完,便有无数哀嚎恸哭声挤进耳朵,仿佛要冲破耳膜,直钻进人的脑袋里一样。
玻璃震得不停在响,整个车厢里却静得可怕。
周齐痛苦地捂住耳朵,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师叔,这是怎……啊……”
池遂心面色骤冷,指尖银色傀线钉向左右两侧的玻璃,玻璃破开孔洞,傀线如同两条细长的银蛇在车厢顶上交缠,瞬息便将那些嶙峋鬼相撕个粉碎。
钻进周齐耳朵里的那些声音终于停下,但周齐尚且来不及松口气,扭头便见一张惨白鬼面贴脸,那鬼面紧紧贴在玻璃窗上,五官都因为用力过度而扭曲了。
周齐受了惊吓,忙往后退,紧接着便看到那鬼面开始猛地撞击玻璃,头破血流,血液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场面血腥残暴,周齐整个人都傻了。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很快,车厢周围便聚集起众多这样的鬼面,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好似试图将玻璃撞碎直接冲进来,大片的血迹附着在玻璃上,映得整个车厢都透着诡异的猩红。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