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油纸把点心一样包了两个，李水意拎着回了家。院子里没人，但灶房里头能听见马玲玲哄着李狗蛋儿的声音。
把点心放到屋里头，锁好门，她又出了家门。明天要进城，她得去蔡师傅那里把做的裤子取回来。
院子门大开，李水意站在门外头喊了一声，“蔡师傅，您在家不？”
老半天也没有听见声音，她绕过了院墙，走到蔡师傅的自留地那头。果然，蔡师傅正蹲在菜园子里头，一下一下拔着里面冒出来的小草。
“蔡师傅！”站在地头喊了一句，她也抬脚往里面走。
蔡师傅听到喊声抬起头，看到李水意之后，缓缓的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小妮子，你咋这会儿过来了？走走走，你别往里走了，回去给你取裤子去。”
几条的确良裤子，他昨儿个就已经做好了。早上还在念叨着，怎么这小妮子还不过来取。搁其他人身上，恨不得一天跑他家里头问个几十遍的，心急火燎的想穿新裤子。
这个小妮子倒是挺能沉得住气，稳稳当当的。
“蔡师傅，你这园子的菜，拾掇的不错啊。”郁郁葱葱，看着就生气勃勃的样子。
提到自己的菜园子，蔡师傅一下来了兴致，走过来站到李水意身边，“嘿，小妮子眼光不错，我可是精心伺候的。别看我这菜园子不大，但里面的品种那可是很全乎呢。新鲜水灵，就是我一个人啊，咋吃都吃不完。等能吃的时候，你想吃就来摘啊。”
“得了老蔡头，谁家还种俩菜苗咋的，还得大老远上你这儿来摘呢。”一个略带几分调侃的声音从斜后方传过来。
李水意回过头看了一眼，在心里头想了半天，也没能认出来这个头发花白蹒跚着走过来老头，是哪一家的。
“呸！老张头，有本事你别偷偷摸摸到我菜园子里摘菜吃啊！”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摘个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摘你家菜了，就那稀稀拉拉刚冒头的小菜苗，摘了塞牙缝吗？”
“粗鲁！太粗鲁了！”
“就你斯文，斯文咋还下地种菜呢！”
两个年纪都不小的老头子你一句我一句，噼里啪啦的谁也不退一步。
这都叫个啥事儿嘛。
眼瞅着两人又准备张嘴，李水意连忙把手中的用油纸包起来的点心举起来，“蔡师傅，张爷爷，你们可别吵了。我带了点心，你们要不要尝尝？”
还好刚才蔡师傅喊了老张头，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应该咋称呼。
“啥样的点心？”
“不许给他吃！”
两个老头儿同时开口，让李水意的脑瓜子嗡嗡直响。她不就是过来取一下裤子吗，咋还能陷到这种漩涡之中。难怪人常说老小孩呢，可不就是这样，年纪越大，行事越像个小娃娃。
“您二老先崩争了，咱回屋坐着慢慢说。”
蔡师傅倒是没有老张头那么……厚脸皮，他这会子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啥事儿，老脸顿时一红。
他在屯里经营出来的形象都是一个儒雅又有手艺的老先生，突然在一个小妮子面前露了馅，心里头还有点不好意思。
哼，都怪这个老张头！
蔡师傅一边走，一边拿眼镜剜了老张头一眼。
不过老张头满不在乎，只当是没看见。他们两个老家伙斗了半辈子，从蔡老头举家搬回七里屯开始，几乎每一天都要拌拌嘴。
说来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基本差不离，都是只有一个闺女，老伴前后脚的走了，留下他们两个孤苦伶仃的糟老头子。
蔡老头比他强点儿，至少闺女三不五时的还来看看他，给他送点包子鸡蛋啥的。他的闺女……算是白养了！打从跟着一个狗男人去了城里后，再没回来过，根本不知去向。
想到自己那个闺女，老张头忍不住眼窝子泛酸。他婆娘临走的时候，拽着他的手，死活不愿意咽下最后一口气，分明就是放不下那个没良心的闺女啊。
回到蔡师傅的院子里，李水意把糕点打开放到四方小饭桌上，“您二老尝尝，看味道咋样？”
“小妮子的手艺着实不错，上回吃的那两样就十分香甜。”蔡师傅对李水意的手艺赞不绝口，早年他也是吃过高档点心的，好几块大洋才能买上一盒那种包装精致的铁皮点心盒子点心。
“蔡师傅，您叫我小意就好。”
“好好好，小意你也别客气，叫什么蔡师傅，叫我蔡爷爷。”蔡师傅笑眯眯的说着，“我先给你取裤子去。”
还真别说，的确良的布料真的很不错，做出来的裤子版型很正。这料子夏天穿，也凉快。
蔡师傅进屋取裤子，张老头坐在桌子边上，伸手拿起一块蜜汁蜂巢糕咬了一口，甜滋滋的味儿一下子就在味蕾间炸开。他不由就眯了眯眼睛，“味儿是真不错，老头子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张爷爷，你喜欢吃，那我下回做了给你送过来些。不过，张爷爷你家在哪儿啊？”李水意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垂在胸前的辫子。
七里屯虽然不大，但她也认不全所有人，蔡师傅这边又和她家分别处于两个极端的方位。
张老头倒是没觉得这小妮子没啥不好意思的，不认识他这么大的老头子是很正常的事情。伸手指了指一墙之隔的另外一个院子，“隔壁就是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家。”
顺着那只沧桑的皮包骨头的手的方向看过去，一道低矮破败的土砌墙，那边的屋子也是破破烂烂的样子。要不是张老头说那是他的家，李水意还以为是没有人住的老屋子呢。
心里有些不得劲儿，“张爷爷，那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张老头一听李水意的问题，就知道这妮子是觉得他可怜，心眼儿倒是不错。他乐呵呵的说道，“这不是还有蔡老头嘛，我们两个糟老头子闲的没事儿就拌个嘴，也不差。”
两个过了花甲的孤寡老人，平日里就是给彼此做个伴儿，时常斗斗嘴下下棋，也不觉得日子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