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被人夸着聪明长大的沈墨之愣在那里，傻子这个称呼，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形容他，他竟然也没有什么愤怒或者厌恶的心情。
如果是别人呢？沈墨之脸色冷下来，他确定了，要是别人喊他傻子，他一定会忍不住挥一拳头揍上去。
眼前的小姑娘眉目如画，身上被染上一层银白的月光。莹白如玉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卷而翘的浓密睫毛像小扇子一样，眨啊眨，让他的心湖泛起大片的波澜。
沈墨之更加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傻乎乎的站在那里，更像个傻子。
“喂！真傻了？”李水意肩膀微微垮了一下，转瞬又振奋起来，“沈墨之，你是真的不懂我啥意思，还是装不懂呢？”
“什么意思？”
“我……算了！”
“嗯？”
“你能不能帮我补一补高中数学？”强硬的转移了话题，李水意打算慢慢磨，慢工出细活。只要她主动一点，总能水滴石穿。
沈墨之本来还在琢磨李水意刚才那些话想要表达的意思，突然跳脱到补课上面，他还有些呆，“高中数学？”
“对啊，我去县城里还淘换到高中课本，想自学。但数学这一科，我不是很擅长。”
她想考去首都，想考中全国最好的学府，别的知识都可以记，可以背。她的记忆力还算可以，这些内容只是时间问题。而数学不一样，这一科靠她自己学，还挺难的。
本来她想着和齐美丽一块儿学，但齐美丽已经毕业了好几年，该忘的东西也忘得差不离。真要是让她帮着她补一补数学，怕是能给带沟里去。
看到沈墨之的时候，她突然就想着，他念书应该挺厉害的。
“可以。”尽管现在不能高考，但多念点书也没啥问题。沈墨之点点头，无论是数学还是别的科目，他都可以。
“那咱们可说好了哦，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等屯里忙活完，到时候定个时间。”
李水意很高兴，眉眼更加灵动。看着这样的小姑娘，沈墨之的嘴角也微微上扬了一些。
“好！”
“你真好！”李水意两只手交叉放在身前，微微扬起头，眼睛里有点点星光。
沈墨之一下子就看呆了，嘴小小的张开了一个弧度，眼前的小姑娘怎么看怎么好看。他有些不太能适应的动了动手指，才找回来自己的心神，“天晚了，快回。”
“好，那你和我并排走。”李水意一把拽过沈墨之，拉到她的身旁。害怕吓到人，她都没敢直接拉着他的手，只是拽着他的衣袖。
就算这样，沈墨之的耳朵尖都已经红了。他机械的跟在她的身旁，没敢再说一句话。
两个人一起顺着小路往屯子里走，并没有发现田埂边上的茅草屋前站着一个人，隐在黑暗中默默的注视着他们。
刚走到屯子里，就有个人影在不远处晃动，嘴里喊了一声，“是囡囡吗？”
是李保国！
李水意应了一句，“爸，是我。”
看到李水意的爸爸过来了，沈墨之一言不发转过身快步的就朝着牛棚走去。他心跳又加速了，没想到会被小姑娘的爸爸撞见。
这个时候也不是打招呼问候的时机，他现在的身份，并不能连累小姑娘和她的家人。
李保国也加快脚步走过来。
之前他在家里左等右等都没等到自家闺女回来。要是以前，他还能放心。但这会儿张大武突然没了，囡囡一个小姑娘不能自个儿走夜路。
实在没待住，他就去了知青点。结果知青点的门都关的严严实实的，他也没敲门，转头就朝着山脚这边过来了。心里头越来越急，要知道张大武可是被屯里人从山里横着抬回来的。
刚走出屯子，就看到有一高一低两个身影走在小道上。他看着像是自家的囡囡，闷头一喊，还真是。
李保国连忙拉着自己闺女的手往家走，“囡囡，你下次可不能摸着黑回家。你也是在屯里长大的，咋还这么傻大胆呢。啊，这啥时候儿啊，可得注意着点。”
被拉着手的李水意沉默着不说话，眼睛里好像钻进了一个小虫子，红红的，还有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打她念小学之后，她爸就没牵过她的手了。这会儿被一只粗糙却又宽大的手牵着，她的心里酸酸的有些涨。
没听到自家闺女说话，李保国觉得自个儿可能说的有点多，声音又低了一个度，“爹不是想说你，就是这几天……等过了这事儿，爹就让你出去。”
刚才那个男娃子他也没看清是谁，到现在心里头都膈应着呢。嘴上和自己闺女说着话，实际上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啥。
李水意努力的点点头，让自己的声音听着正常一点，“爸，我知道了，我听你的。这几天太不黑就回家，不会让你担心的。”
“好好好，我就知道我家囡囡最乖了。”李保国很高兴。
两个人走的速度不慢，七八分钟的时间就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在门前，李保国才松了拉着李水意的手。
“囡囡，你去洗洗，爸就先回屋了啊。”
看着李保国佝偻着脊背走进屋子里头，李水意的眼睛酸涩的不行。印象里她爸还是那个背着她满院子跑的高大模样，还是那个冲着她傻笑的笨拙男人。
不知道啥时候起，他就在不知不觉中变老了。
随意洗了一把脸，李水意带着满腹思绪回了自己的屋子里。点燃了煤油灯之后，她又摸出了一本语文书，一点点的温习着书上的知识。
回了屋子的李保国，脱了鞋坐在炕上，看着还在纳鞋底的刘香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闺女这个点都不回来，你这当妈的，咋就不担心呢。”
刘香兰咬断手里的线，白了李保国一眼，“你这话咋说的，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咋能不担心？这不是你去找了吗，我这坐家里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手上鞋底还是给闺女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