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一日,日报,头版头条,《教育部在京召开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提出关于今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
千余字的长消息,白底黑字,犹如一声春雷,响彻整片天地。
这是全面登刊的消息,无论是人民日报还是各省各县的日报,无一例外,头版头条报道的全部都是这个消息。
即便是早就知晓这件事的李水意在看到报纸的一瞬间,仍浮现出几分克制不住的激动。更别提其他人,喜极而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张大哥,你赶紧把这条新闻广播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好消息!”李水意把报纸往张红旗手上一塞,连连催促。
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合该让所有想要靠读书振兴中华,凭努力改变命运的莘莘学子们一起知晓。
“对对对,我这就去。”
也就十来分钟,七里屯的大喇叭响了起来,传出张红旗带着浓浓陕味儿的普通话音调。其实他挺不乐意讲普通话的,可已经身为带头干部,又是讲广播,到底不能那么随着自个儿的性子来。
“喂……喂,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请注意,现传达人民日报登出来的消息……即日起,恢复全国高等学校招生考试!”
还在地里劳作的人们听着广播出来的消息都直起了腰,而那些上过学念过书的人,甭管是下乡知青还是本地村民,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有人紧紧的拽住身边的人,不可置信的问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别人不耐烦的骂了一句,才晓得这件事是真的!
是真的啊!恢复高考,恢复高考了!
与此同时,全国各个地方收到消息的人们,都激动的欢呼雀跃起来。
“公社的具体参加高考的政策还没有出来,请社员们耐心等候。以上就是今天广播的所有内容,望社员们相互转告!”
广播完这一则消息后,张红旗还没来得及出门,就被闻讯而来的人堵在了生产大队的大院里面。
他往后退了两步,一时有些后悔,他刚才应该先把生产大队的大门关上的。现在看这样子,想脱身的话,那可真是太难了。
“大队长,恢复高考是真的吗?”
“什么时候能有具体政策出来?是谁都能参加考试吗?”
“有什么要求没有?查不查成分?”
“我们知青也可以考的?有年龄限制没有?”
你一句我一句,整个院子都吵嚷起来,各个都是心急如焚想到拿到一手消息。
张红旗掏了掏隐隐发疼的耳朵,大吼一声,“都先安静,安静!”
好在大家伙还算给他这个新上任的大队长面子,没两分钟就都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但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直勾勾的都盯着张红旗瞧,把他吓得够呛。
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张红旗干巴巴的说了两句,“你们先等会儿,我这有几份新到的报纸头版头条都是这个事情,我拿来你们传着先自己看一看。”
说完就往办公室跑,没一分钟的功夫就拿了一沓报纸出来分发给了众人。
“你们都看一看,上面说的很清楚!至于你们问的那些问题,我也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啊。耐心等一等,明儿个我就去公社问问情况,有消息的话第一时间就在大喇叭上广播一遍。”
分了报纸,三三俩俩挤在一起脑袋挨着脑袋,一字一字的看完之后,有人没忍住当下就痛哭出来。
张红旗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没说话。
“大队长,我都下乡八年了,八年了啊……应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号召,我以为农村的天地真的广阔,真的大有发展可为!不能参加高考,我当时就自主自发的报了名,谁成想这一下乡,竟再也回不了城!如今好不容易看到恢复高考的消息,我激动啊,真的激动……我都三十多了……”
三十多了啊,已经是人到中年,有儿有女有老婆!可终究是故乡难回,年迈的父母也照顾不到,实属不孝……
情绪激动的男人一口气说完这一番话,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像是要把心里藏着的郁郁之气全都发泄出来。
能第一时间跑到生产大队询问情况的人,其实处境都差不多,对于男人的话,他们也是感同身受。一个传染一个,都禁不住红了眼圈。
“好了,我说大家伙这是做什么,明明是个天大的好事情,应该高兴起来!”秦永斌见不惯这种氛围,看到他们缓和的差不多后就开了口,“当务之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复习知识,我们丢下书本这么多年,是随随便便参加高考就能考上的吗?”
“对,秦哥说的没错,咱们得学,抓紧时间学习!报纸上说了,高考时间就在一个月之后,时间紧迫,一分一秒都耽误不得!”
“可是我们连书都没有,怎么学?”
“何止是没有书,我们有时间吗?还得上工干活养家糊口……”
一群人听着这些话,又沉默下来,困苦的表情重新爬回脸上。
是啊,他们不仅没书,更没有时间。短短一个月的功夫,落下了多年的知识怎么可能补得回来呢。
“唉……”
“为什么时间这么赶,我觉得我是没戏了,还是想想怎么多干点活让自家老婆孩子吃饱穿暖。”
刚得了消息半小时,众人的情绪就已经反反复复过好几次,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说出了丧气话。
鼓足了心劲又能怎么样,参加高考就犹如过独木桥一般,一不小心就被挤了下去。不用脑子想,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一个月后的高考全国各地会有多少学子报名参加!
“就在这种穷的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待着,你拿什么让家里人吃饱穿暖?”这种丧气话委实令人气氛,秦永斌厉声呵斥,说出口的话也有点难听。
什么鸟不拉屎,他们七里屯有了合作社,已经慢慢的在发展了好吗!张红旗瘪了瘪嘴,但这种时候也没有插嘴跟秦永斌辩驳。
蹲在地上哭够了的男人红着眼问,“那永斌你说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