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数钱的声音响起来。
下一秒,几道乍然亮起的手电筒直直的打在大树底下蹲着的三个人身上。三个人先是一懵,立时又是一惊,慌慌张张的站起身就要跑,可惜他们蹲的时间有点长,起的又急又猛,眼前一黑脚下踉踉跄跄的还摔倒了一个。
早就有所准备并且喊来十来号人一起蹲守的高丙春一下子就把他们堵住了,堵得严严实实想跑也没办法跑。
“你们干什么!”买农药的人反应速度最快,奈何他也没跑得了,这时候看这么多人围着他们三个,情急之下只能想到先占到主动权,“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赶紧让开,我还要回家呢。”
他敢这么嚷嚷,另外两个人可是吭都不敢吭一声,围着他们的都是见天能见到的熟脸,这种架势一看就是他们偷偷摸摸干的事情被发现了。尽管他们不明白这事儿是怎么暴露的,但这种时候是真不敢说话,心里都闪过一个念头,要是刚才跑掉就好了。
那个人叫嚷了好几声,高丙春压根没搭理,他亲自走过去捡起被那三人慌乱踢倒在地的农药,这是证据,得收好才行。
手一挥,这三人就被带到了基地办公室。
李水意早就在那里等着了,看到他们把人给弄回来以后,直接吩咐他们先把这三人看好,然后连夜就命人去派出所报案。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不是古代能私人问审的时候,她可不会明知故犯这样的错误,怎么说她也是法律系毕业的优秀毕业生。
南山药材基地现在已经是整个磐安县都注重的地方了,尤其是基地从去年开始就合理收购周边地区的药材,这可给各生产大队以及上面的领导干部省了不少事情。他们这边的土地好多都是种药材的,以前都是和国营药厂合作,可人家挑挑拣拣的特别厉害,到最后可是会亏损很多。
有了南山药材基地,去年他们可是实打实的尝到了好处,自然会对这里更加重视。因而派出所在接到这个报案以后也没耽误,不管是几点都跟着报案人一起到了基地。当然了,他们在核实过情况之后直接就把三人又带回了派出所,毕竟审问得在所里进行。
同去的还有李水意和高丙春两人,他们端着杯热水坐在所里边喝边等审问室审出来的最终结果。
派出所同志的审问速度很快,主要还是因为被抓了个人赃并获,就算想负隅抵抗也是抵抗不住的。再加上在基地上班的那两个人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进的厂,为了给家里减少影响,他们把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都交代了出来。
负责审问的同志跟两人说了最后的结果,“王狗儿说他把弄来的农药给了一位叫沈天福的人研究,他们研究出配方就自己制药,再高价卖给外地人。里面还有没有更具体的内容暂时还不知道,但是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事情查的清清楚楚。”
“自己制药?”
“据王狗儿交代是这样,我们已经派人去找沈天福了,他们就住在郊外的村子里,你们看是再等一等结果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
“麻烦同志您了,我们想等等那个沈天福。”不得不说,她对这位叫沈天福的人起了那么一点兴趣,能根据拿回去的农药推出来配方再做出来卖给其他人的人,怎么想都觉得这人是个人才。
先等人来了看看情况再说别的。
也没等多长时间,派出所的同志速度很快,沈天福似乎也很配合,因而在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沈天福就被带到了派出所里。这是一个头发花白脊梁被生活压弯了的中年男人,没错,李水意可以确定这就是个中年男人。
他的眼神很平和,进了审问室他就交代了自己私底下自制农药的事情,“事情基本上就是我说的那样,我不知道王狗儿的药是从哪里拿回来的,他让我研究再给我分成,如此我才能给我的女儿治病。”
这样一说,沈天福不知情的话,其实是没有多大罪的,现在时代变了,自己在家里琢磨点东西也是国家允许的情况。
得知是这样的情况,李水意越发对沈天福这个人起了兴趣,她跟派出所同志说她不追究沈天福的责任,只需要让王狗儿这个祸首伏法就行。事主不追究其他人,再加上沈天福本身并未犯法,最后做完笔录签好名字的沈天福就又被放了出来。
他走出大门口,李水意和高丙春就拦住了他的去路,“可以谈一谈吗?”
沈天福点点头。
一大早开门的就只有早点铺子,三人走了没多远就看见有一家门口包子蒸屉热气蒸腾的店,抬脚走了进去。
单刀直入的李水意第一句就问道,“沈天福同志,你不是这里的人?”
沈天福点点头,“六年前被发配下来的,之前是鲁省大学农药学教授,主要研究的就是农药方面的内容。关于这件事,是我刻意没有深入去想王狗儿的农药来源,你们不该这么轻易就放过我。但……谢谢你们,我知道这份谢说出来也是徒然无用的东西。只是我必须要谢,如果我被关起来,那我还在医院治疗的女儿就真的没有了活路。”
他的声音就像眼神一样平和,从他说的这些话里李水意听出来了他内心的强大。沈天福不是一般人,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很强,与此同时她又觉得这个人有那么一点儿可怕。
为什么可怕,是他到现在都如此平静!
“你女儿得的什么病?”
“癌。”
“你是真的有问题还是被诬陷的?”
大约没想到李水意会问出这个问题,沈天福沉默了几秒,答道,“诬陷。”
“还没有被平反?”
“不清楚,没关注过这些事情,也没必要。”
李水意突然觉得有点难受,她又觉得沈天福这个人好像也不是可怕,他平和的面容底下掩饰的是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