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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一章病去如抽丝

  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归。

  十几个狼一样的少年人,虽然样子狼狈,当他们将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丢在集市上,原本热闹的集市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董鹏得意的大叫道:“耶耶们是汉人,还有谁不信?”

  集市上的商贾们仅仅愣了片刻,就迅速变得活泛起来,该做生意的依旧做生意,该买东西的依旧跟伙计们讨价还价。

  在西北地,谁没有见过几个死人脑壳呢?

  酒泉郡的百姓们对这东西司空见惯,可是官府却不能容忍。

  还是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队正,在听说这事之后,就提着一根棒子走出了军营。

  用棒子指着董鹏等一干少年人喝骂道:“无法无天了,平白无故的杀人,眼中还有耶耶吗?”

  董鹏等一干少年从马上跳下来,陪着笑脸凑到队正跟前道:“这两人说自己不是汉家子民,又不是西域商贾,所以,我们自然要问个究竟,谁知道他居然敢冲着我们动刀子,然后,就被我们给杀了。”

  队正吧嗒一下嘴巴道:“就算有问题,也该是你耶耶我出手,你们是学生,念书才是你们的正事,屁大的孩子就知道杀人,这可不成,耶耶今天就当是替你们王先生教训你们了。”

  话音刚落,从其余地方钻出来几个军汉,动作娴熟的将这几个少年人按在地上。

  队正狞笑一声,抡起棒子就打,噼里啪啦一顿臭揍之后,队正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喘息着道:“耶耶今天身体不适,便宜你们了。

  再有下次,先问问耶耶手上的棒子饶不饶你们!

  段成,给这些崽子屁股上药,都是些读书人,金贵着呢。”

  队正说完话,就倒拖着棒子施施然的进了军营,只留下一地哀嚎不断地少年人。

  至于丢在地上的两个人头,早就被野狗叼走了,没人理睬。

  “什么时候羌人崽子也成了我大汉人?”

  坐在茶楼里的一个青衣文士问对面正在奋笔疾书的司马迁。

  司马迁抬头瞅瞅好友任安,不耐烦的道:“夷狄之辩你不是不知道,难道你喜欢看见这些少年人自称羌人你才满意?”

  任安轻轻咳嗽一声道:“杀了两人接受的惩罚仅仅是一顿棒子,酒泉郡的官员……”

  话没有说完,就被司马迁打断了。

  “你以后在张掖郡也该如此,汉人被杀自然是大事件,自称羌人或者异族的人,不受我大汉律法保护。

  毕竟,在原则上,生活在凉州的羌人如今都是汉人,敢自称羌人的人,就说明他们已经放弃了律法保护,少年人们做事确实有些残忍,从律法角度来看,却没有什么罪过。

  那个队正做的没错,没有施刑,只是代替他们的先生教训一下,很妥当。”

  “你觉得羌人能驯化成汉人?”

  司马迁不耐烦的拿手拍拍手上的本子道:“轩辕氏的本族人占地不过三百里,族人不过三万,你觉得只依靠本族人,能有现在的大汉族?”

  任安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司马迁笑道:“古往今来,人心从未改变。”

  任安依旧摇头,指着走来走去的昔日羌人今日汉人道:“任重道远,非一日之功。”

  “我大汉国的盛世已经来临,在你我有生之年,大汉国将雄踞天下,陛下旨意一出,何人敢不从?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有的是时间来驯化这些人,等新一代羌人成长起来之后,我们就成功了六成。

  四十年后,羌人将会从人世间消失,不是杀戮他们,而是让他们融入大汉族,最终跟我们没有差别。”

  任安苦笑一声道:“君侯做事从来都把目光放在以后,却对与眼前的危机一无所知。”

  司马迁笑道:“眼前的危机?”

  任安点点头道:“陛下罢黜了六百位勋贵,只剩下一些跟皇族紧密相关的勋贵,你觉得这能长久吗?”

  司马迁不为所动,抬抬手道:“你继续说。”

  任安坐直了身子一字一句的道:“陛下推行郡县制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司马迁道:“集权!”

  “陛下有雄心,也有能力收天下权力于他一人之手,你不觉得君侯他们这些人在陛下眼中很碍眼吗?”

  司马迁嘿嘿笑道:“陛下有雄心,也有能力集权一身不假,他一人却不能干尽天下事。

  莫说他一人,就算如今的朝廷,也不可能做到,官僚的培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穷陛下一生,也不可能!”

  任安也是一个聪明人,听司马迁这样说敏锐的发现,他的朋友并没有把所有的心思放在皇帝刘彻身上。

  稍微一想长门宫里的那个幼童,就什么都明白了。

  刘彻带给人世间的压力并不仅仅表现在云琅他们这些勋贵的身上,只不过他们距离刘彻太近,是压力的直接承受者,任安这些中级官吏,同样被刘彻的威压压得喘不过气来。

  “走吧,你今天走了不少的路,应该达到开刀的程度了。”

  司马迁收起自己的本子,搀扶起任安道:“以前二夫人给人动手术的时候,只是在给孕妇接生的时候让那些妇人走路,没想到你也有这待遇,说实话,你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疝气!”

  “什么?”

  “苏先生说我的一个器官跑到不该去的位置了,需要矫正,还说跑的不够到位,需要走路,如果走路之后还不能恢复,那就要切开我的身体,把东西复位。”

  “你叫二夫人为先生?”

  “是二夫人让我叫的,还说我的疝气在腹股沟,位置不对,云氏二夫人无故看男子下体不合适,就让我叫她苏先生。”

  司马迁大笑道:“还真是的。”

  搀扶着任安回到了军营,苏稚正双手插在胸前的大口袋里愁眉不展。

  这些天军中的汉子们给他送来了好几具尸体,解刨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这里的羌人跟别处的羌人,汉人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差别。

  她很想弄一些瘟疫源,用在罪大恶极的死囚身上,然后从头到尾的研究一下这些人,可惜,给云琅写信之后,被臭骂了一通,还说任何活体实验都是邪恶的,绝对要禁止。

  老腮胡子队正离苏稚远远地。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狠人,可是在他见识了苏稚的解剖手段之后,再看苏稚就像是看见了魔鬼。

  “过来!”

  苏稚冲着络腮胡子大声叫了一下,这些该死的丘八,一个个都是杀才。

  没有半点眼色。

  队正走到跟前单膝跪倒道:“上官有何差遣?”

  苏稚怒道:“下一次的尸体要新鲜一些。”

  队正为难的道:“启禀医官,酒泉郡大牢中的死囚已经没有了,不合用的西域强盗已经被斩首示众。

  下官总不能去捉无辜良民吧?”

  苏稚叹口气道:“奔波了千里,没想到一无所获。”

  说着话就撵走了没用的队正,冲着任安招招手道:“趁着太阳还没有落山,尽快处理完你的事情。”

  刚才苏稚跟队正的谈话,任安听得清清楚楚,吞咽了一口口水道:“苏先生,难道真的只有开膛破肚一条路吗?”

  苏稚冷笑道:“你走路的时候疼痛不?”

  任安回答道:“好痛!”

  苏稚道:“我带着你从张掖郡来到酒泉郡,就是给你自愈的机会,可是呢,直到现在,汤药用了,按摩用了,没有任何效果,你如果不愿意开刀,现在就回去吧。”

  任安咬咬牙,朝苏稚拱拱手道:“请苏先生看在某家曾经在云氏充当西席两年的份上,手下留情。”

  苏稚不耐烦的道:“知道了。”

  说完,就朝那些羌人看护妇摆摆手,上来四个膀大腰圆的,将任安抬上一个担架,就走进了手术室。

  司马迁连忙道:“请夫人费心。”

  苏稚横了司马迁一眼道:“用得着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