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到洗玉湖的消息不停在变。
不是说消息不确切而是消息所指的对象实在变化多端。
湖上修士先听到渊虚天君是去了青锋山可几乎没做停留立时折向南顺着南下的魔潮来了一记漂亮的背刺。
他用的正是在碧霄清谈上以星罗法展现的符法神通、大日神通“设伏”于阳光之中趁魔潮层涌南下之时突然发动一举斩杀天外劫魔三头。
就算天魔亿万这样的损失在一地一域也是伤筋动骨是近五年来真界一方单人所拥有的最佳战绩。只有七年前四明宗大乱杨朱身陷重围力斩五劫魔之时的战果才能稳胜。
杨朱当时是背水一战余慈是主动发难;且后者仅以分身为之这一手就显得从容不迫。
可是“从容不迫”的日子也从那一日起就再不复见。
渊虚天君高调的动作终于惹怒了域外天魔一方。
本来各自为战的各天魔族群组织起了超过三十位真人及以上的天魔眷属分流了百万计的魔潮并劫魔若干掉头追杀。
这一追就是两个多月从五链湖到逐天原再到华阳窟处处激战;
从碧落天域到万丈地底再到法阵禁域处处伏尸。
到后来谁也不知道渊虚天君在哪里只有一次又一次被刷新的战绩还有不断更换、壮大的追兵队伍。
据情报组织统计追兵恐怕都换了两茬了。
到后来一直在四明、象山一线的天魔十三外道强兵都分出一股加入追杀却仍奈何不得。
洗玉湖以北就因为渊虚天君给硬生生搅成了一锅粥。
现在谁也不知道渊虚天君在哪儿谁也不知道渊虚天君要去哪儿只能徒劳地跟随着他的“战绩”东西翻飞南北穿梭不论远近心弦震荡。
毫无疑问持续两个多月的时间渊虚天君转战北地已经压过了平都玄阳界和昭轩圣界的置换、飞魂城的内乱成为了洗玉湖上最火热的话题。
每一次传来新的消息都会引发湖上的热议。
当心楼、地化院等情报组织的信息更新到“渊虚天君于逐天原连战十九场三日夜不歇引北而去”之时作为正主儿的余慈已经来到了华阳窟的外围。
虎辇玉舆隐轮之车在云端不紧不慢地前行玄黄依旧是红衣童儿打扮权做车夫逗弄白虎玩耍
高空的阳光照在身上余慈本有些透明的身躯重新凝实有氤氲之气如烟霞绕体自然吞吐气氛是难得的静谧安然。
余慈就坐在辇车上在云端眺望。
华阳窟隐没于肃肃阴霾之下略见轮廓更多时候是看到戾气横流、鬼物层生化为一片死地。
从此往里便是魔国。
照余慈的理解魔域、魔国颇有不同。
魔域者往往是有规整法则如东海之下的九宫魔域相对来说是比较单纯的攻伐之术随时可以撤消。
魔国者天魔之属已有化生之途只要不打破其中的环境便可生生不息。可以大、可以小;可以显、可以隐。当年柳观在无拓城、鬼厌在南国所成者是也。
像华阳窟这样的幅员辽阔已成气候便像是嵌在真界天地间的毒瘤此时的真界想凭借天地法则意志自然清除几不可能。
所以就能看到天上虽也有雷霆轰鸣紫电飞落也只能是在外围弄影儿更多时候还是被冲天而起的魔煞之气搅乱了劫云难以聚力。
以余慈所见魔国之中是纯然的绝灭恐怖之意外表不显修士也能出入但暗蕴杀机一旦因为“意外”而生惧魔意必将凿开心窍施以魔染招惹魔头顷刻间送入死地。
余慈已经不是头一回过来。长达两月的追杀中他已经过来过四回了。
有一次甚至冲到了华阳窟的山脚下引着追兵在“诸天法界”的残阵打了个转斩杀了一头天外劫魔才又全身而退。
在此期间曾经将铁阑击成重伤的那个神秘魔门大能始终保持沉默。
一次如此两次如此三次四次还是如此由不得余慈不奇怪。
他几次过来也曾刻意以神意探查只是受层层魔意干扰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难道铁阑那回打草惊蛇已经走掉了?
正好身边有人就问起来:
“华阳窟你熟?”
黄泉夫人的咳声比话音还要早一步响起没有即时回应。
余慈耐心等着不急不躁。
连场大战下来战果辉煌但他们不是没有付出代价。
这具凝就的分身已经给砸烂了三回全靠玄黄护持才保住核心念头不失后头有机会重塑回来。
余慈也还罢了随行过来的黄泉夫人才真是几次险死还生纵有虎辇玉舆隐轮之车保护也多次受到冲击余波的伤害。
单只是延生度厄本星咒余慈就用了两回才给她续了命但其身体状况还是以能够目见的速度恶化下去。
虽是夏日方尽气温尚暖但她仍是裹在皮裘之中俏脸苍白近乎透明。
身体不好精力不济黄泉夫人多数时候都是昏昏欲睡虽是应了一声却没听清余慈的问话。
“天君是说什么?”
“我是说华阳窟这边你知道多少?”
黄泉夫人举目望向华阳窟略一沉吟道:“妾身还算了解。自上清破灭之后北地魔门多有到此布置的为的就是将此地化为魔国在北地三湖钉个钉子为此与洗玉盟多有角力。
“但自我那亡夫踢破地火魔宫之后倒是都收敛了些直至天劫重天魔劫再起自然生成魔国倒省了许多功夫其天数乎?”
余慈哑然失笑:“是啊这儿已经是魔国了却不是靠‘天数’而是你们夫妇帮忙。”
讽刺了一句余慈又问:“有没有在这儿修行的魔门强人?”
“此地非常长留之所常年据此修行的应该没有几个且都是极度隐秘之事妾身一时还真说不上来。
“不过魔门心法修炼到高处他化之力才是正途各派大能应该将目光放到魔门体系之外。在这里修行的十个里面倒有九个半对天君构不成威胁。”
“那半个呢?”
黄泉夫人何等聪明立时醒悟:“天君可是见过?”
“听说过。”
这也没什么好瞒的余慈就将从影鬼处得到的消息给黄泉夫人说了一遍。
之前没提起算是个小测验。
接连四回包括最接近华阳窟核心区域的那次黄泉夫人都没把那个因素计算在内如今神色、心绪也都合规合度看起来确实不是太了解。
世间也有她不知道的事吗?
余慈倒颇有点儿“松口气”的感觉。
黄泉夫人则有些意外:“照天君所言至少是一位大劫法宗师距离自在天魔也就是一线之隔。这等人物藏头露尾居于山中魔窟就常规修行而言实是有害无益。除非是有特殊法门、特殊动作。
“天君若真想弄个明白可故意撩拨一番妾身在旁观之或可见出端倪。”
“有机会吧。”
余慈知道轻重如今他身后甚至身前都还有大批追兵实在不是再惹强敌的好时候。
“玄黄啊。”
“老爷。”
“今天你用点儿心护着车上。”
“好咧。”
玄黄挠挠头往车上回看一眼。
对黄泉夫人这样的人物还有余慈奇怪的态度一路随行过来的玄黄是很好奇的但他谨记余慈吩咐决不与黄泉夫人说话——据余慈讲是怕黄泉夫人三言两语就把他给带坏了。
黄泉夫人也很有自觉很多时候简直就是个透明人。
但她只要开口无不切中时弊多时来的指挥判断也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若不是她余慈绝不可能在长达两月的时间里冲击魔潮二十七回大战小战四百余次带动几十上百号强者依旧来去自如。
而且绝不是四处乱蹿无有目的。
坦白讲北上屠魔痛痛快快战上几场余慈对此没有心理障碍甚至还颇为高兴。
更能由此跳出洗玉盟的限制打开局面。
可有利便有弊如果有人用抵御魔劫的大义将他捆住手脚陷在北方又该如何?
弄不好才跳出洗玉盟这个坑就在北地挖了魔劫之坑再把他给埋进去!
他是这方面的担忧的。
但有了黄泉夫人事情就变得特别容易。
从缚龙江到青锋山、到逐天原、再到现在的华阳窟可说是将北地魔劫西北区域的几个关键节点“穿针引线”了一番就像将几个散乱的珠子串在一起。
这“珠串”带来的不是“漂亮”、不是“秩序”而是一场限定了范围和强度的大规模战事。
是涉及洗玉盟、八景宫、北荒、南国、东海等各方势力与魔劫的冲突、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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