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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慈一时静默。
堂堂飞魂城的领袖能做到这一步也是到了为人的极致。也就是夏夫人多数力量来自于巫门体系凭籍外力本身还可柔软身段。换了任何一个同等地位的强者此情此景一拜之下道基都要开裂。
便是杨朱也要到魔染深透、根本动摇之时才以“外道”之身投效却也是存了舍命之心不至于这般卑微之态。
即便如此以夏夫人数百年来执掌权柄威仪加身的渊沉心志做出这等姿态岂是容易的?
余慈垂眸看夏夫人顶上髻环微颤不见面目。谁知那贴地的娇容之上此时又是何等模样?
是悲?是怨?是耻?是恨?
放在人心博弈上这就是走了极端短兵相接伤人伤己。
不管余慈应或不应理想状态下的“双赢”局面就此再无可能。
到头来只有一方全胜或两败俱伤两种结局。
说到底夏夫人这般还是非常之举是受迫行事心怀怨望难以避免。
余慈知道里面的人心变化暗处也有赵相山、薛平治提醒着前者还飞快推演之后的种种变局以备参考。
为此余慈沉吟片刻也将夏夫人晾了片刻才开了口:
“让我保你的血脉……你就这么信得过我?信得过上清宗?”
夏夫人不答只是跪伏不起。
余慈冷笑。
对任何一家有志于改天换地的修士来说巫胎都是了不得的东西
但前提是这具巫胎能否引得巫神转生!
虽说自创出“巫胎”之法以来还没有真正验证成败尚属未知可依据天地规则可以推断只要巫神转生最初那段时间必然就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若能趁机控制住不管是种魔也好、封禁也好、夺舍也好都等于是掌握了打开天地密锁的钥匙。
就算巫神沉眠以来近十次勘天定元已经将原有的天地法则体系搞得面目全非可只要基于巫神理解的“天人九法”基础不变以此为凭依重塑天地法则体系时不知能省多少力气!
想那西方佛国为了立下十法界耗费了多少时光、精力、资源最后还是被论剑轩打上门去功亏一篑。若当时他们有巫胎在大可将“十法界”的规则雏形植入随便寻一个天地大劫的契机径直改天换地。
若真如此别说只一个论剑轩就是举世皆敌也拦他们不住。
回到夏夫人这边难道她不清楚佛国有十法界余慈可也有上清三十六天!
虽说眼下还不在手中……
还是说她认定了余慈拿不回太霄神庭来不及做这等事?
余慈能想到的夏夫人肯定也能想到。
此时再装聋作哑前面的作为就等于是白费了。
所以她保持着跪姿慢慢支起上身挺直腰脊抬起头来明眸怆然偏偏唇角勾出了微微弧度颇有自嘲之意:
“妾身也不讳言巫胎之于天君或有大用然而须是取回太霄神庭重掌三十六天之后。只是湖祭却只有四日了!”
“你说湖祭?”
“世人都以为引不来巫神转生的巫胎全无价值;而要承载巫神灵种四条大巫血脉齐聚都还勉强。所以对这一次湖祭他们只是看我腹中胎儿的底细只要仅有幽、夏血脉便能得数月、年余的缓冲……殊不知纵然血脉只得两条若早做准备却也合用了!”
最后几句夏夫人声若游丝分明是用了特殊的传音之法隔绝内外。
她的声音再低意思还是清楚的。
余慈盯着她看若真如她所说——岂不是湖祭之日就是转生之时?
这是什么道理?
余慈当然要问清楚可在开口相询之前心头一动奇峰突起:
“幽灿何在?”
夏夫人微怔却不是那种被识破了秘密的慌乱而是被打乱了既定次序的本能调整。
她是没想到余慈竟如此配合?
余慈微微一笑:
“刚刚我观万里方圆元气走向固然洞天、秘府连结气象万千却不像是有幽城主那般大能坐镇。他这些年不在这里闭关吗?事态激变至此城主是否也该出来力挽狂澜?”
世人都道幽灿渡了四九重劫说他成就地仙者有之说他重伤垂死者有之说他灰飞烟灭者亦有之。可不管是什么状态只要他在他活着旁的不说在此巫门生死存亡之际也该出来了。
相应的无论生死夏夫人必然知道他的行踪。
面对这一质询夏夫人笑容缥缈或也有迷茫但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实不知。”
“哦?”
“我只知道幽灿他已经渡劫成功成就地仙尊位。自从留下血脉以备成就巫胎之后便说是闭关然而后面查验时已经不知所踪。”
“血脉是他专门留下的?”
“既成地仙自然要留下最精粹种子。然而此等血脉必遭天嫉若非如此也无须平治元君秘法导引……她应该对你说起过。”
“这样巫胎之事是他的主意?”
“……天君以为如何?”
“是个好理由。”
夏夫人的回答不可能全部是实话但脉络上是足够清楚的。
这段时间余慈也在夏夫人的相关情报上用了功夫结合黄泉夫人、赵相山、幽蕊等各方信息深知此女固然是难得的英杰但出身千山教便是再有奇志主掌飞魂城合纵连横在洗玉盟高层呼风唤雨已经是她的上限。
其实她做得很好纵然是外人却深通权谋杀伐果断在飞魂城威势权柄一时无两。但像罗刹鬼王、造化剑仙这样变革一界的大气魄还差了太多也没有那个必要。
“巫胎”这种赌上前途命运只为求一个绝大造化的计划不像是她的风格。
从人心上讲不通!
那么还能是谁影响她?
幽灿占了极大的嫌疑。
这样确实更合理——从这条思路推开或可认为夏夫人的行事受到了某种诱导。
计划发端于幽灿但他并没有亲自执行只是给夏夫人心底种了一颗“种子”再突然失踪等于是伐去了夏夫人的根本依靠。
夏夫人必须千方百计地去弥补找谁弥补?
她这种靠体系力量撑起来的强人便是有千般智慧万种心计也是无根之木要想“生根”不至于权柄旁落在飞魂城这种环境下没的选择只能在自家血脉上打主意。
夏夫人自以为有时间秘密培养巫胎待时机成熟母凭子贵真正稳固权柄至于是否还要夺取苏、唐等大巫血脉与她已无必要干系甚至还能以此为筹码调动保守、激进两端的力量谋得现实利益。
若能成功当真进亦可、退亦可永立于不败之地。
可让夏夫人想不到的是天地大劫骤降变局突起。
“巫胎”已不是她一个人的“巫胎”而是各大势力意图染指的“宝贝”!
她建立在真界四九重劫方过、天下大局基本稳定至少还有两千年安稳时光基础上的谋划已经彻底过时!
节奏乱了阵脚也就乱了。
余慈越发感觉到黄泉夫人提及的“节奏”之说真是精准恰当!
他这个不按常理行事的“奇葩”固然是与绝大多数人不一个节奏;但相较于利用六大地仙围杀陆沉迅速重启天地大劫打乱了整个真界节奏的黄泉夫人未免就是小巫见大巫。
像夏夫人这等人习惯了按三千六百年的一劫之数来计算如今却要在短短一两百年里将整个计划都调整、完善还要应对千头万绪的变化仓促之间又怎么可能?
从这一点看把握时机妙至毫巅的罗刹鬼王若与黄泉夫人没有勾结谁信?
不只是罗刹鬼王当初参与围杀的论剑轩、地火魔宫、九玄魔宗等还有若隐若现的魔门东支在此项上都有嫌疑。
换个角度都是在黄泉夫人计划之内。
至于夏夫人这样的无疑就是牺牲品
不过目前为止绝大部分所得还是猜测甚至是一厢情愿余慈需要更切实的答案。
故而余慈悠然道:“夫人的意思我差不多明白了可惜你的解答、态度我都不满意。”
迎着夏夫人凄绝寒凉的目光余慈显出了铁石心肠:
“我本就不该和你商量这些——时值今日八景宫、论剑轩、魔门、罗刹教有哪个会和你谈起?他们摆弄的是大势是全局只要你还在他们的格局之内又岂会管你怎么做?便是你做了难道就能在他们的预料之外?”
夏夫人静默也是在缓冲、在琢磨可不等她找出合适的词句余慈突地伸出手轻抚她的发髻。
两人一站一跪正好方便了余慈动作其手指挑动就这么解开发束挑落钗笄任其长发披散垂落如瀑。
夏夫人身上发僵却是动都不动一下。
余慈则是按住夏夫人顶门感受着发肤的温热嗅着青丝的芬芳平淡说话:
“时间紧迫这种事情花费我一晚上的功夫太不划算现在就做个定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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