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到身体可以承受的极点之后冷与热的感觉之间就没有界限、没有区别了。
或者说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了。
风呼啸着在任何地方肆虐雪在脚底下蠕动一股股冷意从四面飘来。它们冻结任何可以冻结的物质像一条巨大的蠕虫舔舐过白晓的五脏六肺。
他艰难地迈出一步冷意渗入骨髓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即使他的身体已经几近麻木似乎总有寒冷的气息绕过身体一点点地沁入思维。
哦我这么做是在找死。他心想。
但比起往回走或苟延残喘在荆棘荒原白晓觉得自己还是进雪原看看比较好虽然结局很可能是死亡但能在死前看到南极点的景观也是很不错的。
在荆棘荒原即使撑到了黑土季、万物复苏的季节也会死在某只动物的爪下。不要以为荒原的生物因为生活在贫瘠的地方就好欺负要知道在那里随随便便找一只田鼠也至少是三环生物六环生物也比比皆是。
“呼——”
白晓的耳边只有不间断的风声。这似乎是茫茫雪原中唯一的声响雪被脚翻动的声音被埋没在了回转起伏的风声中。
雪一眼望去看见的只有雪。白色无边无际的白色天空与大地的界限模糊不清浑然一体白色从脚底到天际一直上升到看不见的天空雪花随着风的脚步在空中飞舞飘飘扬扬地如羽毛般模糊了白晓的视线。
忽的一抹深沉的颜色从天空的边际洒出白晓眯着眼向上看去在飞舞的雪花背后他看清了真正的天空——夜的墨蓝色。
月呢?那个奇妙的三十六面体躲到了北方只有些许微弱到看不清的光亮预示着它依旧存在。
白晓从雪地中拔出自己的一条腿微微往前放一点然后转移重心把另一条腿也拔了出来随即又再次深陷于柔软的新雪中。
风突然转了向从背后吹来。他一个趔趄差点倒在雪地里——实际上深陷于雪中的双腿使他并不能做到“摔倒”这个动作。
他眯着眼脸被风刮得生疼。他双手撑地重新站了起来。
脚底下的雪厚到探不到底他只觉得自己踩在厚重的冰川上。
摊开已经有些僵硬的手零碎的雪从手心里“簌簌”掉落。
白晓对着自己的手看了半晌。透过青色的血管他仿佛看见冰霜在血管壁内聚集血液不再流淌而是缓缓结成了冰。
寒意宛若一把雕刻刀从天上、地上一起灌注用凛冽的寒风把他雕刻成一座苍白色的雕塑……
白晓微微摇了摇头驱逐掉这些幻想。
他运用精神力尽可能的驱逐着寒风制造保温层。但这里可不是一般的雪原南极点的可怖寒风与极低的温度飞速消耗着他的精神力。
与阿斯琉斯的雪原相比黑龙领的万籁雪原简直是一片温暖的乐园。在这里有着这个世界——从地心到天空最冷的气温如果没有精神力为白晓阻挡一二他早在一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冻成一块人形冰块了。
但他所剩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寒冷将侵蚀他的身体冻结他的血液在他的体表结霜。最终漫天飞雪落下他冻僵的尸体将会被掩埋在一片纯白之下因为寒冷而保存数千年、甚至上万年。
死而不腐听起来似乎还可以啊……白晓用快要冻僵的思维艰难地想着。
那些奇异的生物都退散了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眼里只剩下白色的雪以及深沉的夜空。
视线扫过在雪地上找不到一个落点。这个地方把一切都吞噬所有异色的东西都消失在了白雪之下。
白晓感觉眼睛有些许刺痛天空的墨蓝色似乎渐渐扩大侵入到他的视野上方变成一块翻滚的模糊黑色。
寒冷侵入了所有器官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许久没有进食的胃有没有向他发出饥饿的信号或许饥饿感与寒冷混淆在了一起变成了一种极致的痛苦。
“呼——”
丁点热气被喷出被风吹散成寒冷空气的一份子。
白晓坐到了雪地上麻木的身体表面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寒冷了。
精神力已经消耗到临界点了。
就这样去死吧。
他心想。
白晓躺在地上目光涣散地扫向天空雪花飘落在脸上。他慢慢闭上眼。
再试一次……集中思维……
什么!
突然意识传来一阵悸动。冻僵的思维重新有了一丝活力。一幅画面飞速闪过。
被黑夜笼罩的建筑屹立着干涸的血迹星星点点地洒遍了地面。在没有月的天空下一盏昏黄的灯静静地照耀在路的尽头。
柔和而暗沉的黄色光晕映出了——
一只不可名状的可怖巨兽。
肢体上长着它的嘴一圈圈浊黄的牙齿嵌在臃肿的脑袋上两排细小的眼睛缓缓开阖细瘦的身躯静静矗立在高耸的神殿上。
一些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信息扭曲成它的模样充斥了白晓的意识。
他迅速睁开眼一骨碌起身在雪地上跌跌撞撞地前行着。
那是什么?
他不知道。
但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那团奇异的物体一直在视线与思维的阴影里飘动着向外放射着极致的恐惧。
这种恐惧感甚至超过了死亡的恐惧让白晓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但这恐惧感似乎刺激到了他的身体和思维他觉得自己重新有了力量血液开始奔腾肌肉恢复活力。白晓再次有了走下去的力量。
一种莫名的感觉在召唤着他。
向前向前走下去……
你会发现它……你会到达那里……
大雪落下白得刺眼的雪原上一个同样被雪覆盖的渺小人类在奋力前进着。
寒风像是无情的处刑人手握寒光闪闪的利刃一点点切割着白晓的肉。但他不在乎。
仅剩的眼睛睁大用力地望向前方。一股奇异的痛觉随着恐惧感从失去眼珠的右眼眶传入意识深处。一只无形的、冰冷又炽热的大手从身后推着他促使他向前奔去。
“簌簌——”
积雪被这个不速之客翻动地面上留下一连串深深的脚印。但雪很快蜂拥而至填补了这些印痕。一阵阵寒风刮过雪地再次变得平整。
白晓在深不见底的积雪中奋力前行了一会儿几乎赶得上奔跑的速度。
在茫茫雪地中仿佛时间都停止了。即使是时间感极好的他在全心全意地赶路中也忘却过了多少时间。
但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白晓望向远方依旧只能看见飞扬的雪与深沉的夜。
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自己坚持到了现在。但如今他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身体到达了极限他很累。恐惧、痛楚、眩晕、困乏一股脑儿地冲进他的思维。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开始根根断裂所有的细胞开始溶解。
不不不不不继续……
白晓挣扎着走了几步。在某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平日里充满活力的感觉重新出现。
身后的雪地上留下蜿蜒的痕迹。他抬头雪花被风吹进他的眼睛却浑然不觉。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一抹黑色——与夜空、雪地均不同的颜色出现在地平线。
在那里……
“扑通——!”
白晓跪倒在地上身体缓缓倒下。
好困啊……
黑色从视野上方弥漫到整个视线强烈的困意涌来。
他瞪大眼看了一眼远方的那个黑点随即慢慢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