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快的马车行在城郊的小路上路面很是平整素土夯实并在上铺层半指深的碎石渣使得即使大雨倾盆路况也不至于泥泞难行。路边是整排的枫树此时秋风渐凉枫叶已经开始换着颜色有的还是半树青叶有的已是满枝火红。色彩斑斓的小路在干净高爽的天空下格外的有些诗意。
风铃儿将手伸出马车的玻璃窗捞起一片枫叶拿回一瞧顿时惊喜道:“公子这片叶子一半青青一半火红真是奇怪呢!”说完美滋滋地又向坐在对面的惜朝炫耀。公子微微一笑:“这有何奇怪岂止叶子人不常常是黑白相间!”“那我是黑的还是白的?”圆圆脸好奇的问了一句。“你却是红的”“为何别人又黑又白我确实红的?”铃儿不依不饶。“你见过苹果有黑白的吗不都是红的。”公子嘴含笑意的回道。惜朝掩嘴偷笑铃儿一怔随即醒悟公子又在嘲笑自己的圆圆脸顿时小嘴一撅不再理可恶的臭公子。
路畅车却不急缓缓穿过了枫林小路便见一条清澈小河。小河仅两丈余宽河底青色的鹅卵石将水也映的蓝汪汪的像极了窖藏百年的佳酿故此便有“玉醴河”的美誉当然这只是书院里那些文人的雅称附近老百姓却是叫它老牛河。老牛河上有座木质平桥桥板仅高出水面尺许薄薄的青苔爬满两侧桥栏远远望去倒像是鲜草编织来的。马车过了小桥沿着河边又行了盏茶时间再绕过一片浓密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只见蔚蓝的晴空下是澄碧的湖水秋日暖阳驱散了缭绕湖面的水汽使这一泊湖水如明镜般耀然现世。
马车沿河而来玉醴河流入镜泊湖马车也行至湖岸。这里并非人迹罕至反而异常繁华。围着湖岸一条回环小街已颇具规模临湖而建的多为酒家食肆亦有书坊棋社书院学子大都喜欢在此聚客会友。马车穿过街口写有“书院后街”的牌楼右转进停舆坊。书院后街禁跑马辕辘故设停舆坊以供来客拴马停车“停舆”二字截自棋局“停舆待渡”又是书院文客附庸风雅罢了。
公子下车不用人扶竹杖点地一步迈下整整衣衫轻松写意。风铃儿早在公子之前便跳下了马车惜朝则轻提裙摆款款而落。三人前行百余步到一食肆前驻足。小店门脸正新竖挂的镂空店牌上是“自食坊”三字松木纹理透过新漆的油面清晰可辨看来刚开张不久。
刚进门熙熙攘攘的食客喧嚣和雾气腾腾的鲜香热气扑面而来一楼大堂里四横四纵十六张方桌木质镂空的隔断屏风挡住了食客们的老饕吃相却掩不住邀杯换盏的竞相呼和。
公子显得熟门熟路也不经人招呼直接上来二楼二楼面积稍小一些只放了四张圆桌桌位间的镂空隔墙上内嵌薄纱倒成了四间独立的雅间。
随意选了一间落座后喝了杯温茶稍歇公子便挽起双臂袍袖一拍桌板大喊道:“小二那厮快来看客。鸳鸯涮锅一炉其中油锅多麻多辣清锅少盐多姜。另外肥羊背脊混肉二斤、后腿细肉一斤秋水鲜鱼一条蔬菜瓜果混拼一篮酸梅清酒一壶对了砧板一块菜刀一把。”
惜朝抿嘴偷笑间一位跑堂小斯便端着一需食材用具颠颠跑来进门后一边架炉燃碳温锅沸汤一边苦笑着抱怨道:“孟师导可不劳您每次来都喊这一嗓子您这吃食用度咱都门清一入门就备着了您再吩咐一遍费了您的力气也吓着咱的心肝不是。”惜朝终于咯咯笑出了声公子却颇不以为然一边净手洗刀一边埋怨:“凭的啰嗦不喊得一嗓子哪能吃得爽快!速速忙去休再烦我!”风铃儿擦擦口水也附和“叫嚣”:“对对快去忙吧!姑娘我不够吃再唤你!”
小二悻悻退出公子细细出刀。
首先是六分肥三分瘦的柳条背脊在公子的菜刀下变成了真真的薄薄柳叶红白相间的肉筋像极了一系伸展的叶脉仿佛镂空屏风上的薄纱前后能透过光亮。
其次是镜泊湖里水草饲肥的秋水鲜鱼鳞片和内脏已经处理干净斜刀片下鱼皮占一分鱼油占两分鱼肉有七分同样薄如蝉翼。
最后是精瘦十足的后退细肉则不切薄片而是切成条状再以刀背快速敲打以松其纤质最后变成椭圆形的肉饼装盘。
说得仔细其实不过眨眼工夫公子便改刀完毕。公子手稳、刀快、力足、劲到手指如蝴蝶舞动刀影似晨光翻飞涮汤还未煮沸一干肉食便已备好。
风铃儿眼巴巴儿的盯着汤水时不时用手掌扇扇炭火对惜朝“小心灼到手”的警告充耳不闻果然一会儿便被渐热的铜锅烫到了指尖赶紧捏住耳唇儿好一阵“啊啊呵呵”!
涮锅中央终于翻起水花风铃儿欢呼一声举筷、夹肉、入锅那速度真是快过了红莲寺不二老僧的千佛捻叶手。
公子切好的肉片太薄卷在筷子上在沸汤中轻轻一滚便有七分熟再裹上小店秘制的蘸料入口时先麻后香微嚼后鲜醇溢口。连平时小口温吞的惜朝都有些吃得急险些烫到了舌头。
公子喊的豪迈切的尽兴吃的却是不多。一片鲜鱼半杯清酒;一片肥羊一杯清酒;一片肉饼两杯清酒;三叶青菜不喝清酒。总共一小壶的青梅酒不过十来杯其间还被馋嘴的铃儿要去一杯迫着惜朝饮了半杯剩下的清酒尽已入肚公子便放下了筷子。
锅内油花翻滚屋内热气腾腾铃儿的鼻尖和惜朝的耳鬓都沁着细密的汗珠公子起身推开窗秋意夹着微寒的水汽打在闷热的脑门好不爽意!
不像风铃儿腹中的无底洞惜朝的食量很小这时也放下筷子来窗边透气。可毕竟身薄体弱热烘烘的身体被凉风一激不禁打了个冷战!公子左移半步挡住惜朝面前的半扇窗子惜朝甜甜一笑却不知泛着微微油亮的红唇将她清秀的面容点缀的格外艳丽。
窗外就是镜泊湖这间小店临湖而建二楼伸出湖岸丈许掀开铺在地面上的羊绒毯便能瞧见木质地板缝隙里透出的粼粼波光。境泊湖以精致丰饶出名清水白石红鸟绿荫可入诗入画肥鱼跳虾老蚌嫩藕可入口入腹如此恩赐之地确是经得起文楼上的风流词作也撑得住小舟中的渔歌唱晚。
公子也喜欢镜泊湖尤其是那秋日间渐硬渐冷的湖风像极了英气女子画眉入鬓后轻抬眼角的冷冽那寒意令人一震从周身毛孔侵入肌肤涤荡内腹如此冲刷一番后欢愉也变得平淡悲苦亦变得稀薄。公子迎着湖风微眯着眼睛望向对面湖岸上的青瓦白墙那是书院。
“公子还在为升任师导一事困恼吗?”惜朝看不到公子的目光却能读懂公子的心思。“从讲习越过助教、班导直接升任师导是有些快了啊!可是惜朝觉得如此称谓才配得起公子书院里听过公子授课的人都从心里佩服公子呢!听刚才的店小二叫“孟师导”多么顺口可见公子成为七师之一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吧!”
公子回头对惜朝笑笑指着对面的青瓦白墙说道:“惜朝你知道吗?那是我向往的地方就像家一样;也是我逃避的地方就像牢一样。”惜朝听着公子平淡的语气眼中涌出一股心酸与怜惜。在惜朝低头偷偷擦湿眼角的时候公子轻声呢喃:“祖父啊!你为何如此急迫?”
“呼呼好麻!好辣!”一声叫喊将公子和惜朝的思绪都拉了回来原来风铃儿吃到一口麻椒顿时涨红了脸呛出了泪。公子哈哈大笑一阵紧接着好一顿嘲笑挖苦风铃儿自是不依两人拌嘴吵闹那热烈劲将窗外的冷气都逼退了几分屋内又是一片热烘烘了!看着两人惜朝抿嘴微笑。
这时雅间外面有人轻叩屏风公子微微一凝道:“贵客何人?”
那人声音清醇似舂米之酒“昨日行舟一苇钓一尾;今日行席一苇食一尾。”
公子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皱颇为无奈地起身开门扶拳揽袖微施一礼“一苇见过景王殿下一苇未食一尾一片可得五味!”
“哈哈一苇啊!你啊你总是如此寡淡的性子”微蓄髭须笑容温和的中年男子进得屋来!惜朝、铃儿恭谨行礼众人落座!
公子之前靠在椅背上的脊梁又挺了起来笔直笔直像手中的竹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