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与传铃一路没正形地回了盛轩宫,远远地看见宫门口一个小丫头焦急地站在宫门口张望,同时又机警慌乱地看看四周。
传铃想起上次小厮的事情,不禁脱口对南月道:“肯定又是哪个宫里派来的丫头,准是不怀好意。”
南月拉着传铃静悄悄从后墙绕过,吓了那丫头一跳。
小丫鬟不知冲撞了哪家的主子,原本想逃,但抬眼看是南月,扑通一声跪下来。
“皇后娘娘救命!”
“你鬼鬼祟祟在皇上寝宫摸索,娘娘如何饶你。”
南月止住传铃,小声在她耳边道:“她说的是救命。”
传铃沉想一番,明白是自己鲁莽,不再言语。
“你说的,可是救命?”南月蹲下来,不温不火地问她。
丫鬟连连点头,眼里四下打量,尽是慌乱。南月见她脸皮白细,额角却沾染有灰渍。原本梳得精致的头发此刻有些蓬乱,发丝间藏有杂屑,倒像是刚从什么破落地方逃出来的,但这样的打扮,主家必为富贵人家。心里好生奇怪。
又看那丫鬟像是怕着什么,对风吹草动极为敏感惊惶。便将她蒙着眼带入盛轩宫偏殿。
待传铃将丫鬟额上遮目的布条取下,丫鬟适应了屋内光线。忙不迭跪下来,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不顾颈间镶嵌的一圈白绒沾了灰尘。
“奴婢请娘娘莫赐死罪,容奴婢说完几句话儿。”
话语间头紧紧贴在地上,半分动作不敢有,身体不住颤抖着。
“你是哪家的丫鬟。”南月问。
丫鬟声音急切里带着惶乱:“奴婢是首府将军府邸的婢女,奉小姐之命来求皇后娘娘救命。”
说着从最里层的衣襟处小心摸索出一张字条递给南月。
南月狐疑接过字条:“你家小姐,可是宫宴时坐在耶律明修身边的姑娘。”
“是,那日正是小姐。”
南月细视那字条,似为慌乱中写就的字迹,但筋骨间依旧可见主人书法造诣之深。
传铃不明所以,看南月脸上表情变化。
南月将那字条小心收好,对那丫鬟命令道:“你带路,带本宫去见你家小姐。”
传铃不知缘由,一头雾水地跟着南月出宫去。
三人是一厢风风火火,那丫鬟体质柔弱,走得慢。南月与传铃疑惑又急切地在后面跟着。
且不说这一径走向何处,此时的靳安殿里完颜旻正端坐于太后凤榻边,与太后对弈。
“母后,儿臣是否操之过急。”
“迟早要到来的事,急与不急,也不过是推进与延缓。必然性是人所不能强扭的。况且,事出有因,皇上是顾及皇后性命才暴露。”
“母后对皇后,可认可?”
“哀家当年并不曾被太皇太后认可,你父皇终究还是违逆了母命。”太后精致一笑,眼角终于露出几条岁月给予的细纹。
那是她当年绝代风华的时候,完颜孤辰为她一个侧妃顶撞先太后,那是一个女人蛮值得骄傲的事情。
太后闭上眼睛,笑容持续了半晌。才慢慢打开了眸子,开口道:“哀家早已将凤印给了皇后。”
完颜旻吃了一惊,“母后就不怕……”
“哀家怕,但哀家不过是想在皇后身上赌一把。皇上可是连赌的勇气也没有?”
太后扫过自己的儿子。
“是,儿臣自有定断。”
完颜旻行礼离去,留下一局残棋。
靳安殿恢复素常的寂静,如花收拾着棋子。
太后叹息:“皇上自幼果断,唯独感情这件事上,像极了先皇。只希望月儿能比哀家当年勇敢。别错过不该错过的。”说着眼里闪过一抹清荒。
“姑娘……”如花有些心疼地叫道,替太后按摩额角。
却说南月随那丫鬟到了将军府,见房子四围守卫森严,尽是羽林军。
原来丫鬟名唤流苏,是在耶律明珠身边从小跟到大的。完颜旻下令府中所有人禁足,耶律明珠被困于闺房,不得走动半步,只得想了法子,让自己的贴身丫鬟流苏从后院一条极隐秘的暗道逃出,找到了南月。
南月带着传铃到了门口,负责坚守的羽林军头领是在御前服侍过的,知南月相貌,礼貌地避让开来,引南月入内。
南月对那头领笑道:“本宫来看看这将军府邸到底藏着什么猫腻,你不必跟着。”
遣回了那头领,南月四下打量着院子。
院落很大,但打理得并不是十分用心,假山上荒苔丛生,下人们也都被压在了柴房。偌大的敞亮之地,虽然该有的建造摆设一应不缺,总觉得少了点人气儿。
南月细心观测,很快目光落到一处还算稍微新一些的格子门上,像是有人住,走上前去。
“皇后娘娘。”
门口站出来两个侍卫致意行礼。
“好生看守着,本宫进去坐坐。”
“娘娘。”其中一个羽林军阻止道:“这屋子内软禁的是罪臣之女,娘娘只身进去,怕是不安全。”
“无碍,即使出了事也不会怪到你们头上,本宫提前免二位死罪。”
“娘娘请。”两侍卫不再多话。
门咿呀一声打开,光线突兀地闯进屋里,惊了梳妆台前坐着的女子。
压抑地转过头来。
见是南月,眼中希望与惊忙俱现,急急地站起身来行礼。
水蓝色素净衣裙,胸前大方地垂着一根秀丽独辫,通身打扮素净得一点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小姐。只有目光盯在那粉黛未施的脸上久久,才惊觉过于平淡的装束下原隐藏着一张秀丽容颜,不算惊艳,只是越看越能品出让人久久难忘的东西来。
耶律明珠警惕地看着房门。
南月示意传铃去把门关上。
门栓咔哒扣上的时机,明珠果断地向南月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南月后退了两步。
“罪臣之女耶律明珠,斗胆请皇后娘娘赐一条活路。”
语气沉着,眼神清冽平静,如同并没有将死之人的自知。
南月欣赏之余感讶异,巧笑道:“就冲你爹犯的是株连九族之罪,你却敢把皇后搬来当救兵,本宫听你一言。”
耶律明珠放下胸口忐忑提着的一口气,笃定地看着南月:“此事唯有娘娘能帮。”
“本宫为何要帮你?”
“明珠斗胆妄言,帮我就是帮娘娘自己。”耶律明珠眉眼间有不确定,但更多的是坦率与果决。
南月对耶律明珠另眼相看。
“本宫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可你爹的罪名,足以连累你们全府的人。”南月看着明珠眼睛。
“我可向皇上提供我爹与赫连拓勾结叛国的证据,而且,若承得娘娘相助,我可从此不姓耶律,彻底与耶律明修断绝父女关系。”
南月紧紧凝视着耶律明珠,惊讶又有些忌讳这柔弱女子拥有如此的狠决果断。
她不过与她年龄相仿。
耶律明珠似看出南月对她有顾虑,惨笑道:“人至穷极,没有什么不可以割舍。明珠此刻不过苟求一条性命。”
南月对此女此语震惊。
“你不像是首府将军家的独女。”
明珠笑对南月,大胆回:“正如皇后不似相府之女。”
棋逢敌手,一语知彼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