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与传铃一路无话。
心里波潮翻涌。
到了盛轩宫,欲直接进偏殿。
完颜旻已站立在正殿台阶处候多时。
“进来。”
南月顿足。不用想也知这话向谁说。
传铃乖觉,独自入偏殿。
南月迎着凉风跟完颜旻进入正殿。
屋里果然遮寒蔽疲,南月身体瞬间回暖。
“你找我来,做什么?”南月不知所以然地发问。
完颜旻答非所问:“去了哪里?”
“自然是去帮你扭转乾坤。”
“找西祁******朕扭转乾坤?”完颜旻的冷静里透着些许讥讽。
这讥讽出卖了他掩饰得极好的失态。南月没察觉,完颜旻自己却感知到了,心下懊恼。
完颜旻脸上恢复常色,沉默地看着南月,等她把话说完全。
南月明白她上午与赫连拓见面的事完颜旻是知道的,但很可能是误会了。
但她不想对此事作解释,于情于理她都想不出要做解释的理由。
只是兴致勃勃地看着完颜旻:“非也,这个能扭转乾坤的人,不是西祁太子,而是西祁未来的皇后。”
完颜旻深深注视着南月,不语。
是他误会她了。上午她与赫连拓分开后,当时没有再见面。
南月只是很奇怪地,发现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脸色比刚才缓和许多。
“你口中的‘未来皇后’,是指何人?”完颜旻问。
“罪臣耶律明修之女,耶律明珠。”南月缓缓道出。
完颜旻眸里放微光,侧视南月。
南月将原委悉数告知,末了问他:“皇上以为如何?
“若耶律明珠真像你所说的那般明敏通透,你就不怕她把她嫁到西祁,只会使如虎添翼?””
“用人不疑,赌一把。”南月冲完颜旻笑,眸子里是自信满满的神采。
“罢了,如今也确实无他法。明日朕便告诸朝堂。”完颜旻这样答着,头脑中却仿佛仍在衡量什么,目光远澈穿越了墙体,望到盛轩宫,甚至整座皇宫之外。
“这下没事了,我要回去睡觉。”
“慢着,”完颜旻不容置疑地止住她,漠声道:“朕欲批奏折,审阅从将军府、内务府、还有水无青处搜查来的可疑账簿,你来磨墨。”
“我?”南月指指自己。
“盛轩宫素来没有宫人伺候。”完颜旻不含情感地放出一句。
“那你以前怎么……”
“朕以前从不做这类无用杂事。奏折上大多是无用字词。不若把时间拿来练武访民情。”
“可是……”
“以后午膳不必你亲自动手,你的职责,换为朕的贴身侍婢。这项也计入你需要向朕支付的筹码里。”
她是皇后,兼贴身侍婢?南月愤然。
完颜旻注意到她委屈不满的神情,莫名愉悦,唇边起一抹颠倒众生的嘲笑:“原本就是冒牌皇后,你想要与朕交易,便必要使朕满意才行。”
“好。”南月咬牙。
心里默默问候了完颜旻上千代祖宗。你才冒牌,她不过是代嫁而已,而且是光明正大地代嫁,况且,太后可是把金印都亲手交与给她了。
南月眼里眯起凶光,毫不温柔地抄起那砚台开始捣磨。
完颜旻起初并不做色。
等到一挞奏折批完,也不看她,忽然开口:“你是磨墨还是捣蒜。”
身旁人没有反应。
延迟了整整几秒。
南月猛地睁开有些朦胧的眼睛,她怎么好像睡着了一样。
眼镜睁开,觉得瞬间清醒。
她是真的睡着了,站着。手里的墨磨得七荤八素。
“够了。”完颜旻看看砚台里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上好墨材,又想起她身体初愈,实在不宜久站,命令道:“困了便去榻上睡。”
南月被他吓到,这人什么意思。要她睡在正殿。那岂不是……和他睡在一张床上。
忙谄笑着推辞:“不不不,我回去睡即可。男女授受不亲呵呵……”说着就要往外逃。
“站住。”完颜旻声音陡然提高,撂笔转过身来,极缓地,一步一步走上前,扶起她下巴。
“你不久就搬回椒房殿,迟早要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戏。不管你有多么排斥或者厌恶朕,都要习惯,哪怕是表面上,与朕同床共枕。”
最后几个字听得南月心惊肉跳。
但是,等等,她并没有很排斥他或者讨厌他啊,这家伙的自尊心怎么就如此敏感。
只是,她最多也只是希望完颜旻是他的朋友,尽管他不同意,她还是早就习惯性地把他当成朋友。
朋友之间,怎么可以……
南月忙不迭否认:“不不不,我真的没有,很讨厌你。”
完颜旻看她这样急切澄清自己的样子,兴致忽起,离她更近一些,魅惑地问:“这样着急地否认,莫不是喜欢朕。”
那样的眼神和声音令南月一阵眩晕般的酥麻。
南月脸通红,一向伶俐的口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辩驳。
但随即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喜欢完颜旻?!喜欢……吗?
她一直都只是觉得这个人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强大和可怕,她只是觉得自己有时候会不由自主想亲近与靠近他。
可这,难道不是对朋友的反应吗?
喜欢?她喜欢他吗?
喜欢,是什么样一种东西?她不知道啊。
南月只觉脑子里逻辑越来越乱。张口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完颜旻察觉到她的一样,心头一阵莫名的狂喜,欲盖弥彰。他紧紧逼视着她,像要从她眼睛里追问出她心里的答案来。
这个傻丫头,从来不清楚自己的内心吗?害得他以为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真就这样挫败,只能让她作为朋友,而不是其他。
南月被完颜旻滚烫深沉的目光盯得不舒服,索性撂手,推开他:“随你怎么想,住在这里就住在这里,我不付功禄白白睡你那张天底下最舒服的龙塌,这便宜不要白不要。”说着冲完颜旻做张鬼脸,三步并作两步跳上那张华美宽敞的床榻。
完颜旻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这番举动,眼里流露出不自觉的宠溺。
南月迅速拉了帐帘,在帐子里褪去外衣。气冲冲躺下,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月移,御案上灯芯短了一截,完颜旻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叫回神来。
见南月脑袋从帐帘中歪斜地露出,没好气但又充满好意地关切:“你每日这样耗损,就算内力护体,也会英年早逝,别怪我没提醒你。”
完颜旻当下愣住,目中冰寒,当下笔下墨迹多划出一截。
玩味地隔着数步远的空气和一层薄薄的纱帐问那里面的人:“如果朕真的英年早逝,皇后打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