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凤本天成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冠礼(二)
  南月回到椒房殿,七八月间的上午,竟觉得风吹得有些不胜寒。

  “他肩上的分量很重,他的时间很少。”

  她想要厌恶痛恨完颜旻,就因为这一句话,突然没出息地厌恨不起来。

  何况溪娘不许她恨什么人,完颜旻与她又没有天大的仇。

  他只不过是让她失望,让她的心有些凉。

  她想可怜完颜旻,可是又觉得他拥有着无上的幸运。一个时时刻刻都被死亡提醒着的人,做过的每一件事都该是细致而精心的吧。他那样的努力,那样的认真,又是顽石一样冰冷无情心里毫无牵挂的人。这样的人即使明朝就被死神带走,又有什么可怨可恨可悲可悔的呢?

  因为失去了太多,所以更加不敢荒废。才如此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吗?

  南月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椒房殿的,脑子里灌满了和完颜旻有关的一切以及太后字字入心的话。直到传铃看见她回来,惊喜地迎上去。

  “小姐!回来啦,这是礼部的大人亲自送来的司礼册,听说太后娘娘要把皇上的冠礼交给小姐筹备?”

  传铃捧上司礼册,一脸喜色。

  “哦。”南月扫过那册子,只觉鼻子酸涩,忙移开眼神。

  “小姐?”传铃看出端倪,“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阿星睡醒了吗?我去看看他。”南月避开传铃进了寝殿。

  “小姐,阿星少爷还睡着呢。”

  南月回头瞥了传铃一眼,疾步进了椒房殿。

  还睡着……

  她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而且这种预感一旦来临往往都很准。

  阿星你不能有事。

  可否不要她在一天的时间里受两重打击。

  尽管什么打击她都能咽下。

  急到极致反而生出了平静,南月步伐稳而快地扑到床边。

  阿星酣熟地躺在那张凤凰栖梧雕花大榻上。饱满的脸颊光华白净,眼睛紧紧地闭着,看不出来有任何异样。

  然而没有异样就是有天大的异样。

  从太后宫中回来他就在睡,睡了一个白天,一个黑夜,到现在,又是半个白天。

  小孩子心里不存事情,也不需要逃避。到了该睁眼的时候绝对没有多余的理由赖在床上。所以四五岁的孩子总是天刚亮就能醒,用清灵的眼睛俯视各色睡得昏昏沉沉的大人。

  阿星平日卯时不到一定会准时起来。

  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小姐,有什么事吗?我以为阿星前两日受了惊吓,就没叫醒他。”

  “他从来不需要别人叫起床。”

  南月揉揉胸口,希望心情平静下来。

  好像这样就不会有事似的。

  “阿星?”南月轻唤。

  右手盲摸了半天终于找到搁在被子里的小手。左手试他鼻息。

  脉搏跳动得平稳有力。呼吸也匀称。

  南月的担忧消减三分。

  看起来什么症状都没有。

  可是为什么睡得这样沉。

  “阿星?”南月再唤,语气里已有三分焦急。

  连续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

  “小姐……”传铃脸色也开始泛白。

  “传铃快取针来。”

  针皿就搁置在离凤榻不远的位置,只是南月不能再让阿星离开她的视线。

  “小姐!”传铃急步捧了针皿盒过来。

  南月看也不看一眼。开箱,探针,挑针,一气呵成。

  尖尖的金属刺进阿星手臂上细嫩的皮肉。

  小男孩光滑的脸额抽了抽,额角渗出一滴汗。

  很快整个额头都细细密密积满了汗。

  第二根针毫不温柔地扎下去。

  抽动的幅度比刚才大些。

  阿星哼叫了一声,薄薄的眼皮睁开来,跃跃欲动地显出清亮的瞳仁。

  很细很小声的声音传来:“姐姐。”

  只是脑门上除了出一层薄汗,阿星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看着南月。仰躺着,像个听话的精灵。

  这孩子一直很安静,无论睡着醒着,还是刚醒来。

  “姐姐,痛。”

  南月不眨眼地细析阿星每一个动作。

  他脸上很平静,声音也很平静。只是叫痛,那就是说,没有内里的痛,疼痛的只是皮肉,这种止于浅表的痛是她扎的。

  “忍忍。”

  没有多余的安哄。只两个字,阿星能听懂。

  南月用指压住阿星藕节一样的手臂,两根针一齐拔出。

  阿星眉尖有轻轻的一动。剩下的痛,全含在了咬紧的牙关里。

  安静的孩子,常常惯于忍耐。

  “很困吗?还要睡吗?”

  南月将针搁在一边,惴惴不安地问。

  这孩子太会隐藏了,所以她不能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一定会告诉自己他没有任何的不舒服。过于懂事的孩子到了关键时刻更让人揪心。

  她只能问他是不是困,从答案的细枝末节里来推知真相。

  阿星摇摇头,反而生生地问南月。

  “姐姐,我睡着了几天?”

  话问得有些没有底气。

  孩子的眼里没有刚睡醒的惺忪迷离态,反而像是一直都醒着,醒着却闭着眼睛而已。

  南月注意到阿星问她这句话的时候气息有些紧张。

  这孩子,从南府出来时就不大对劲。

  南月瞳孔放大盯住阿星:“阿星,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会睡这么久。是不是不舒服。”

  “我困。”阿星坐起身来,缩到墙角里去。

  “你刚刚说你不困。”

  刚才的摇头是真诚的,现在的困是假的。

  南月拆穿阿星,不管他是不是一个小孩子。孩子,尤其是聪明的孩子,由于年纪的缘故,往往更容易唬人。

  “阿星,你从来没有骗过姐姐。”

  南月温和地笑,努力使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是正常的。

  这话她已经对他说过一次。

  今日说第二次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危险。

  到底是什么,促使一个从来都不会对她说谎的孩子说谎。

  而且算起来,这一定是第二次了。

  上一次,是在南府。

  她离宫的这两三个月,阿星身上一定有不平常的事情发生。

  阿星忽然陷入慌乱与窘迫,让人不忍再问。

  “姐姐相信你。”南月止住。

  南月笑:“饿了吗?”

  摇头。

  接下来的话让南月心生愧疚。

  “姐姐,我要回南府。这里没有人陪我玩。”

  “为什么一定要回南府呢?姐姐陪着你,姐姐以后天天陪着你。”

  南月心疼地搂过阿星小小的身体。

  是她疏忽他了。

  孩子的心是最敏感而柔弱的。

  而且,阿星无论如何不能再回南府。

  在她查清楚他身上的谜团之前。

  “姐姐要陪那个人,不会有空。”

  阿星臭臭的脸上出现生气的表情。

  原来……是顾忌完颜旻吗?

  小阿星啊!

  南月将阿星搂得更紧些。轻轻地在阿星耳边说道:“那个人比你可怜。”

  阿星头搭在南月肩膀上,露出一直不敢显露出来的痛苦表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