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场还未至幽深处,两辆骏马并肩驰骋。
“皇兄,年少时你我在密室中练武,你可还记得,臣弟说望有生之年能与皇兄来一场光天化日之下的公平角逐,不料实现得如此之快。”钟落倾身策马,景物全化为五彩光影划过鬓角。背部的红色衣料鼓起来,风紧贴其上溜过。
“落儿,朕现在也想不通,母后当年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能帮着朕,瞒了天下十四年。你甚至在小小年纪就骗过舅父。”完颜旻与钟落保持同样的速度,背后乌锦样的长发把风安抚住,语调平静得如夜眠初雪。
“哈哈哈,姑母她一向有只动用言语就让人唯命是从的本事。何况我当年幼小好欺?”
“母后确实博大。”完颜旻轻动了下嘴唇。
“其实,姑母不过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一个做英雄的机会。”钟落视线聚焦在前方,笑了。
他笑的幅度挺大,颌骨有顽劣和放肆意。
幼时得以承欢双亲膝下的孩子,大多有这样的笑容,且可能伴随他们一生。
完颜旻亦牵唇,唇畔浮生若凉。
“保护哥哥的机会。”钟落补道,收起平静之外的余容。
一杆箭射出,直中前方驰兔的心脏。
却不料,另一杆箭已经抢先射入。
钟落瞳孔微缩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皇兄从小就沾尽所有的光。射御书数无一不在臣弟之上。包括一心二用的本事。”
完颜旻的凉笑里加上一丝开怀,低沉道:“所以,保护兄长这件事对落儿才有着极大的诱惑力。哪怕独为盗一世英雄名。”
地上起了一层浮烟,薄沙慢拢。
“这只野兔就留给你,算是兄长对贤弟的让礼。我们分道扬镳,午时相见角逐。记得尽全力!”
完颜旻手中马鞭一紧,马头已经疾速朝一径岔路驶去,留下一屁股烟尘。
钟落听进完颜旻的话,蓄好一身踌躇满志。心中唤起隐约的失落。他尽全力,也比不过他的。
“不过好端端何故‘分道扬镳’?莫非我又说错话使他自生闷气。”他疑虑自问,终于还是扬起了马鞭。
地上的浮烟平息下来,四散开去。
其实也不算平息,只是换了处方向前进。沙土的行迹细微而翔游,有如地底在酝酿骇浪。
“几日不见,皇后娘娘的打扮越发明艳动人。”南清雪待南傲天一行猎队出发后,离席起身,三两步绕到了南月席前。
“姐姐过奖。”南月施了粉黛,抬起头来,目中只有澈意,断无流波。
“只是可怜见了。毁灭过的东西再也无法修补。”南清雪唇形弯出浅浅弧度,修过的眼睫垂下,落在南月左脸那个特殊的位置上,不偏分毫。
见南月无动容意,又轻抬莲步转了回来。哧笑道:“若非如此,凭借溪娘当年惊鸿之姿。妹妹早该为皇上诞下龙嗣了。”
“姐姐的话说得太蹊跷。”南月勾唇,拾起一只酒樽来玩,一脸疑惑。
南清雪鹅蛋脸上浮起臃肿的冷笑,忽然弯腰凑近南月,脸忽然变了形,眼里闪着凌烁的光,用狭促嫉细的声音逼问:“都说妹妹入宫的头两月,连盛轩宫都不用搬出,日夜与皇上同食共寝,真是蒙恩受宠得了不得。”
南月对上了她的视线,眼底冰霜漠然:“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
完颜旻,是她的夫婿。
“呵呵。”南清雪被南月盯得慌急难受,稍稍离得远一些,用更加低细的声音说:“可若妹妹果真盛宠若此,又为何还是灰溜溜地回到了椒房殿。而且据说,皇上自妹妹搬回椒房后,只去过妹妹那儿一次吧。”
“这样,妹妹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怀上龙种呢。”
南月耷拉着眼皮,盯了南清雪几秒之久。
这张脸,令她有些肠胃不适。
“你说了那么多,就想证明一下我在完颜旻面前不受宠。”南月懒散的语气已经暗示南清雪她很乏。
“不,”南清雪细脂凝滑的面部肌肉更加扭曲,“我还想让你知道,长着这么一张脸,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的。”
“姐姐貌美若花,我并不艳羡。”南月启唇。
“因为姐姐实在讨人厌。”轻俏的睫毛忽起,南月凌厉地扫向南清雪。
“玉公公,长姊一定是喝多了酒,又不胜杯酌,差人将姐姐送回南府。若有半分闪失,本宫拿你是问。”南月轻敲棋子一般吐出这些话。
“是,娘娘。”颜如玉毕恭毕敬地答道。“小姐请随老奴前来。”
“你敢?你这个老奴才,本小姐清醒得很,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
“那小姐休要怪老奴无礼了。”颜如玉也不恼。
“留辛、换巳,南大小姐喝醉了,还不招呼着送回府中,长得什么眼色。还要师傅我发话吗?”
留辛、换巳是颜如玉跟前最有眼色的两个随徒。
“得罪了,大小姐。”留辛眼里闪过一道阴细的光。这个三岁就被去了命根子的小太监格外珍惜自己在大公公这里的前途。
换巳也不素,两人驾着南清雪即要离席。底下的太太小姐依然宾座尽欢,没人注意到席间少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南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