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房碧纱橱什锦格子上的座钟“铛铛”响了八下,苏浣眸色透出些焦急来,探头向窗外张望。适才领自己过来的宫女,着自己在这里等,说负责小茶房的江掌膳有话吩咐。
可自己左等右等也没见来个人来,再过一会朝会就要散了,鲜于枢即指名自己过来,等会子没茶端过去,难免又被他寻了不是。
江秋泓悄立在碧纱橱外瞅着苏浣那神情,眉梢不由得挑了抹子冷笑。
如今在行宫里,苏浣这个名字都成了传奇了。
原以为是个怎样的狐媚子,现下看起来容貌也是平平,竟还能勾缠上魏王,看来是真有些手段。
“这是什么地方,你就这样张头张脑。真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听见声音,苏浣抬眸见进来个四十来往,着八品服饰的女官,料着必是上司,连忙福身行礼,“小的是想,朝会就要散了,再不备茶怕就晚……”
“这些事不用你操心!”江秋泓在榻上坐定,敛容冷声的打断,“就算是殿下亲指了你过来当差,也不能坏了规矩。正堂不是你一个宫女子能进的,更不要说端茶递水。你去把昨日撤下来的茶盅洗净。记住了,洗过之后一定要用沸水煮过。”
江秋泓的性子刻板生硬,大小事情都要照足了规矩。明知苏浣有鲜于枢作靠山,也是一丝情面都不给的。
就因这性子,她入宫三十来年了,仍旧只是个八品。
“可是,”苏浣为难道,“殿下说了,今朝要正堂见到我……”
她是怕逆了鲜于枢的意思,自己又要不得自在。
江秋泓听在耳里,却当她轻狂,本来就严肃的面容更冷了几分,“你少做梦了,今朝咱们禁军与莫赫有马球赛,殿下早就往校场去了,还见你呢!”
苏浣愣了愣,心里松了口气——至少能混过今日去了。
晌午时分的日头能把晒人脱层皮,苏浣顶着日头将洗好的几套茶盅端去蒸煮。
“哟,这不是苏典籍么?”
蓦地被人拦了去路,苏浣抬头看去,原来是挽翠和一个名唤宫锦的宫女子。
“哎呀,”那个叫宫锦的佞笑着在自己的嘴角轻轻打了个巴掌,“我真是糊涂,如今你可不再是什么典籍了,同我一样是个宫女子。”
早年苏浣与宫锦是平级,论伶俐聪慧,玉锦确实较苏浣更好。可偏偏,在二人要升典籍的那年,宫锦当值的晚上,书库竟走了水。
因此事,宫锦不仅不能升典籍,甚至被贬为宫女子。
这些事挽翠是知道的,偏偏冤家路窄,偌大的行宫竟遇上了。她惟恐生事,拉了宫锦的袖子,劝道,“走吧,难得能歇个午。”
宫锦甩开挽翠的手,盯着苏浣恶狠狠地道,“真是风水轮流转,你也有今日!”
关于苏浣的事,她也听说了一二。
先时是妒忌愤恨,可后来得知她被贬作了宫女子,又幸灾乐祸了起来——她心里估摸着,必是苏哲授意,着她勾引魏王。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贬作宫女子。
这会见她系着个围裙,蓬松着发鬓坐在石阶上洗茶盅,真是痛快的不得了,以至口无遮拦了起来,“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什么东西,就敢发梦做痴,想着攀高枝,凭你也配。”
说着,往地上一瞟,冷啐道,“我看你就是个做粗活的下作人,没的叫人看着就恶心。”
话音未落,她眸底闪过一丝坏笑。
几步上前,拿起苏浣码放整齐的茶盅子,“到底是滋德殿不比别处,连喝水的盅子都这般细致……”忽地“哐啷”一声响,五彩淡描兰花杯已摔了粉碎。
宫锦掩了嘴角格格地笑,“哎呀,真对不住,一时手滑了。”
苏浣放下手里的大茶盘子,蹲下身子去捡碎瓷片,宫锦一脚踩在苏浣的手背上,眯着冷,转着脚脖子用力碾了两下。
“你拿开脚。”苏浣仰头看去,声音平静。
宫锦得意非凡地俯视着她,怨毒地道,“洗两个茶盅子都洗不好,你爪子还留着做什么!”边说,脚下越发用力。
挽翠急了,上前去拉,“这可是滋德殿,叫人看见可了不得。咱们快走吧。”
宫锦本还要折腾苏浣,实是听见有人过来了,愤愤地啐了她一口,方恨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