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里间的医女,被苏浣吓了一掉。不知道该是行礼好,还是撵她出去的好。
就在医女迟疑不定之际,苏浣已在周氏床边坐下,一双手抚上了周氏硕大的肚子,柔声轻问,“周娘子到底怎么样了?”
留在里边的医女皆还年轻,见着苏浣本就慌了心神,这会听她问话,脱口便答,“胎位不正,娘子体弱气力不足,加上孩子又被脐带缠住了,怕是,怕是……”
好么,糟糕的情况都让她摊上了。
没条件做剖产手术,产妇只能靠自己的体力。
而周氏,刹白着脸,湿透的鬓发沾在小脸上,气若游丝。
“去,给周娘子弄一碗老参汤来,再打盆冷水进来。”
苏浣的慌乱全藏在心底,她知道,现在不是慌的时候。
金氏进来拖苏浣出去,见她有条不紊的吩咐,将话咽了下去,在旁帮手。
屋内原本手忙脚乱的医女、侍婢,也因苏浣镇定从容的语气,渐渐定下心来。
打水的打水,递汤的递汤。
参汤、冷水双管齐下,周氏总算幽幽醒转。
嚷的第一句话是,“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苏浣听得满头黑线,妹子,你以为你谁啊,矫情给谁看。这句吐槽刚闪过,一直等在门外的鲜于枢冲了进来,吓得屋里所有人都愣了神。
“你若不想生也简单,我叫人剖了肚子,抱出孩子来也就是了。”说完,多一眼都没有的,拉了苏浣就走。
走到门口,又回头向吓呆的金氏说道,“她母子就于你了,出了事,你侧妃的位置就不用做了。”
诸人都未及回神,鲜于枢拽着苏浣早已经没影儿了。
周氏和孩子的死活,鲜于枢并不在意。
但是,苏浣在意,在意到冲进产房去做稳婆、医女干的活。
所谓三姑六婆,稳婆便是其中之一。
而做医女的,皆是贱籍出身。
他的浣儿,为了个区区的娘子,竟然……
苏浣每一次皱眉,鲜于枢的心就像让人揪了一下似的。
更何况,苏浣一脸忧切的满屋子打转。
渐渐的,鲜于枢忍不住有些吃味了——他不喜欢苏浣的主意力离开自己太久。
可他又没胆冲苏浣撒气,倒霉的只能在内室的人,“怎么回事,生个孩子折腾这么许久,要你们有什么用!再生不出来,就直接剖出来!”
他这么嚷一嗓子,吓得里间的周氏喊疼都不敢了,还想吼两句,一回头见苏浣面色不对,登时没了火气。
“你们男人,只顾自己痛快,”苏浣冷声低斥,“全不想女人生孩子,生死攸关。亏你还有脸,在这里抱怨。若不是你,她何至于此。”
女人生孩子,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这样的心思,鲜于枢只是想想,绝不敢当着苏浣的面说出口的,他惟有收敛了火气,缓下了面色,握住苏浣的手,解释,“我不是抱怨,是替你不值,一个娘子罢了,劳你这般担心……”
“人命无分贵贱。莫说周氏与我同住一个屋檐下。今日就是一个路人,遇上了这事,我也会尽力相帮,替他担心。”
产妇生产,路人相帮。这样的新闻,略见报端。
人命大过天,是那个时代的共识。
可在这里,苏浣垂头轻叹——她知道,这个世界的法则与自己所知的不一样。
她无力改变这个时代,她所能做的,就是坚守自己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