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随老奴回去吧!”
快步从殿宇中走出,李嬷嬷伸手拢了拢皇后身上的薄毯,看着皇后的眸光中一片慈爱,“外面风大,可别着了凉。”
“嬷嬷,我想再呆会儿,你放心,不碍事的。”
轻声回了一句,被称为皇后的纤细女子收回了望向宫门的视线,缓缓从软塌上站了起来。
“娘娘您,”
摇头示意着自己没事,已是形销骨立的皇后一步一步走向庭院中央,而那般仿若一阵风就会吹走的憔悴模样则是让一贯硬心肠的李嬷嬷默然落泪。
说起来,从通州事发到现在,皇后已是因着旧疾发作的幌子禁足了半月,就连今日靖王侧妃入宫拜见一事,都被皇上全权交予华倾宫那位处理,如此圣眷之下,只怕那位娘娘更是不知收敛了。
而堂堂大楚皇后竟是落得如此境地,这还是曾经那个艳动皇城的大小姐么?
抹去眼角的泪水,李嬷嬷暗暗叹了口气后,便是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好,那老奴去给娘娘泡杯参茶暖暖胃,娘娘可要快些回来。”
轻点了点头,韩宁雪挺直了背脊,虽是步子凌乱,却是难掩其身上的帝后威严。
这里是未央宫光线最好的地方,也是韩宁雪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只要站在这里,她就有了直面一切的力量。
可如今,即使再暖的阳光也暖不了她渐趋麻木死掉的心脏,也给不了她活下去的指望。
她的丈夫不爱她,她的儿子将要离开她,身为皇后,她本该是大楚最尊贵的女人,可到头来,一无所有的,却是她。
抬头看向被层层宫殿完美切割而成的四方天空,韩宁雪凄然一笑,竟是想到那坐井观天的愚物。
但现在的她不也是这样么,被重重复重重的宫殿封锁,永生化作囚笼中不知疲倦歌唱着的金丝雀,直到她死。
或许从她晕倒的那一刻,就不该再醒来的,不然又谈何这些苦苦挣扎不得的痛苦与纠缠。
她本不是心软之人,而能在深宫活下去的人更不会坐以待毙,她不是不知道穆斓菁对皇后之位的强烈渴望,也知道她一定会在这个关头痛打落水狗,可这一刻,她却没有了半分气力去拼死一搏。
她累了,心死了,更不想再无休无止地斗下去了,如果可以,她真想一梦千年,永远都不必醒来,那该多好!
“皇后娘娘,那靖王府的穆侧妃入宫了!”
匆忙行了一礼,突然闯进来的小宫女跑得小脸通红,扶着腰杆直喘气的模样让她想起了她的慕桓。
曾经,他也是这样小小的,跑起来小脸红扑扑的,像极了熟透的苹果,即使偶尔摔倒,也总是倔强地撇着嘴,从不掉一滴泪。
那时,他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想要努力活下去的信仰,而她所有的疯狂与不甘,与她的皇帝丈夫无关,她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一个儿女双全。
“你不用禀报了,退下吧!”
被回忆温暖了的心房里突然开出花朵,韩宁雪笑着递过手里的锦帕,在这温暖了半庭的阳光中站成足以惊艳小宫女一生的美好画卷。
“可是,”
一想到那人的提点,小宫女暗暗揪紧手里的帕子,却在看见她不为所动的模样时,隐隐红了眼眶。
“娘娘,”她上前一步,顾不上僭越之罪,小心拽住那金丝凤纹的袖口轻晃了晃。
“怎么,还有何事?”
“娘娘,奴婢刚在穆侧妃的手上看到您曾经赐予靖王妃的手镯,”
微顿了下,小宫女膝盖一弯猛地跪在了地上,清脆的声线里透露着浓浓恳切,“这是机会啊,娘娘,您万万不可轻易放弃!”
“可我不想争了,香菱,”
单手抚上香菱的发,韩宁雪轻拍了拍她的头,苍白憔悴的面容一片暗淡,“斗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太子如今身陷囹圄,我偏偏又保他不得,已是无心无力。”
“可是若您就此撒手不管,那宁淳公主该如何是好啊,娘娘!”
用力抓住韩宁雪的手掌,情急之下,已是顾不得高低尊卑的规矩,而香菱唯有死死盯着她,期盼她能有所触动。
而看到皇后在听闻宁淳公主时渐渐亮起的眸子,香菱心中一喜,当即将那人教给自己的话全数倒了出来。
“您该知道的,”
压低着嗓子,香菱紧贴着韩宁雪循循诱之,“倘若穆贵妃执掌凤印,以现在的局势,下一个去和亲的,一定是宁淳公主,所以您不能倒下!”
“对,还有淳儿,如今既已保不住慕桓,断不能再害了她。”
死死紧咬着唇瓣,韩宁雪不断以剧痛来强迫自己回神,直到嘴里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方才后知后觉地停止自虐行为。
“娘娘,”
“本宫无碍,”
抬手抹去唇上的血渍,韩宁雪唇角缓缓上扬,且流转于眉眼间的,是消失已月余的帝后威严,显然,那个端庄优雅的韩皇后已是归来。
垂眸扫向手腕处,她目光微凝,旋即便是将腕上手钏褪下,递给了候在一旁的香菱,“你把这个交给程德海,让他替本宫去探望一下靖王妃。就说,许久不见,本宫忧心她的身子,让她好转之后来未央宫见本宫。”
“诺,”
恭敬地福身应下,香菱小心地半扬起头,杏眸微敛,“娘娘,公主她其实一直都很担心您,所以,万望您保重身子,这也是奴婢私下来此的原因,奴婢斗胆垦请皇后娘娘恕奴婢大不敬之罪。”
“无罪,去吧。”
静静望着香菱远去的背影,韩宁雪再次仰头直面阳光,那般强烈刺眼的温度狠狠打在她的脸上,直叫人闪躲不得。
不过,本来她也不打算再闪躲下去了,不是么?
启唇轻笑着,她抬手挡于额前,继而放肆盯着远处那抹百看不厌的苍蓝,“穆斓菁,你想斗,本宫就好好陪你斗下去!”
而此时靖王府里,正被皇后惦记着的靖王妃叶璃却是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时不时地翻个身,哼个小曲儿,倒是好不自在。
现下口腹之欲得以满足,她的对头们又不在眼前,在如此令人心情愉悦的情景下,叶璃自是得以空出大脑来思考怎么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
不过,好在她硬件条件不错,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左手丞相爹,右手王爷夫君,这放在古代,不,就算是现代,也足以称得上是人生巅峰了。
可是,非常遗憾,住在这个叶璃身体里的,是她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作为21世纪的新新女性,她怎么可能习惯被男人养着!
单手托腮,叶璃左想右想,几经推敲后,好像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就是她那一脑子的中医知识了。
但是,她没医过人啊!
虽然,她从小就跟随奶奶学习家里祖传的医书,也偶尔经外公点拨给外婆和周围邻居下过针,可那毕竟都是小打小闹,当不得真。
再者,她大学还没毕业,连实习都没来得及,这临床经验可以说是零的医生又有谁敢用,更何况连她自己都没那个毛遂自荐的勇气。
毕竟,医不好可是要死人的,这种有违天道的的事,可不是叶家人的行事风格,而叶璃也不敢随便坏了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深深叹息着,叶璃烦躁地揉了揉脸,简直是神烦现在这般无力的自己,且这么一看,她要从头学起的东西还真是不少。
她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医学并融汇自己所掌握的,同时,她还需要了解这个大陆的风土人情。
奶奶曾经说过,身为医者,若是眼界狭隘,注定没有大出息,这点,她可是一直奉为圭臬。
不过,眼下最需要做的,还是把这副孱弱无力的身子养好,不然,她哪来的气力去走遍千山万水!
而既是身处古代,她倒也想体验下神农尝百草的感觉,毕竟草药、医理都是实践出真知,多加尝试些,总没错处。
这样想着,叶璃突地一乐,继而放声大笑起来。
她怎么给忘了,现在的自己不就是最好的试验品么,如果她能把自己治好了,那也一定能医得好这天下!